第185章 铜钟自鸣(2/2)

他顿了顿,又说:“我今晚在钟楼住,看看子夜的钟声是怎么回事。只有亲眼看见,才能确定问题出在哪。”

李建国有些担心:“陈先生,夜里钟楼不安全,又潮又冷,要不我让两个后生陪着您?也好有个照应。”

“不用。”陈默摇摇头,“人多了反而容易干扰,万一动静大了,影响了钟的‘自鸣’,就找不到原因了。您放心,我带了睡袋、手电筒,没事的。”

李建国拗不过他,只能点头同意。他让人给陈默送了些面包、矿泉水,又找了床旧棉被,嘱咐道:“有什么事,您就给我打电话,我家离这儿近,十分钟就能到。”

当天晚上,雨还没停。陈默抱着帆布包,住进了钟楼的二楼。他把睡袋铺在相对干燥的角落,又用塑料布把棉被裹起来,防止受潮。他没开灯,只点了支蜡烛,放在木桌上,烛光摇曳着,把他的影子映在墙上,忽大忽小。

他从帆布包里掏出个巴掌大的仪器,黑色的外壳,上面有个小屏幕,还有几根按钮——那是个测振动和湿度的仪器。他把仪器放在靠近楼梯的地方,屏幕亮着,显示着当前的湿度和振动数值。

然后,他就坐在窗边的木椅上,看着窗外的雨丝,偶尔拿起仪器,记录一下数值。

时间一点点过去,古镇渐渐安静下来,只有雨声和偶尔的狗叫声。到了十一点多,雨小了些,变成了毛毛雨,落在瓦片上,几乎听不见声音。

子夜时分,周围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突然,“咚”的一声,沉闷的钟声响起,震得窗户都微微发抖,桌上的蜡烛火苗晃了晃,差点灭了。

陈默立刻站起身,熄灭蜡烛,抓起手电筒,轻手轻脚地爬上三楼。

刚到三楼,第二声“咚”又响了。陈默借着手电筒的光,盯着铜钟的支架——他看见一根松木支架上的榫卯,在钟声响起的瞬间,轻轻“跳”了一下,顶端的木头弹在钟壁上,发出了沉闷的声响。

第三声“咚”过后,陈默走过去,用手摸了摸那处榫卯。榫卯处有些潮湿,木头表面还带着轻微的划痕;他又摸了摸钟壁,对应榫卯的位置,有个淡淡的印记,比别的地方亮些——那是长期撞击磨出来的。

他掏出手机,对着榫卯处拍了几张照片,又用仪器测了测周围的湿度和振动,才慢慢走回二楼。

第二天一早,雨停了,太阳出来了,金色的阳光透过窗户,照进钟楼里,驱散了些潮气。李建国一早就来了,还带了几个镇上的老人——都是昨晚听见钟声,特意来问情况的。

“陈先生,怎么样?昨晚钟声响了吗?找到原因了吗?”李建国一进门就问,眼里满是期待。

陈默点点头,领着他们上到三楼,指着那处松动的榫卯说:“钟声不是鬼闹的,也不是什么灾祸警示,就是这木头支架的问题。”

他把昨晚看到的情况说了一遍,又解释道:“这口铜钟挂了上百年,支撑它的松木早就老化了,木质变脆,强度也下降了。最近半年雨水多,空气湿度大,木头反复受潮膨胀、遇冷收缩,榫卯结构就慢慢松动了。”

“到了子夜,古镇的地气最沉静,没有白天的喧闹、车辆的振动干扰,木头收缩产生的应力达到一定程度,榫卯就会突然滑脱,顶端的木头弹在钟壁上,就发出了钟声。因为榫卯的松动程度是固定的,每次滑脱的力度、角度都差不多,所以每次都是三声,声音也一样沉闷。”

镇民们听了,都愣住了。住在钟楼旁边的王大爷,凑过去摸了摸那处榫卯,小声说:“原来不是闹鬼啊?我还以为是老祖宗显灵了,这几天都在给老祖宗烧纸呢。”

旁边的老会计也笑了:“可不是嘛!我家老婆子,天天夜里点香,说要‘请神仙镇住邪气’,现在看来,都是瞎操心。”

陈默也笑了笑,又说:“不过这钟声,也不全是‘麻烦’。这口铜钟见证了古镇的百年沧桑,从战乱到太平,从饥荒到丰收,它都陪着大家。以前它是报时、警示的钟,现在它‘自鸣’,或许也是在提醒咱们——木头会老,榫卯会松,就像古镇的老房子、老规矩,需要咱们好好维护;日子过好了,也别忘居安思危,多想想怎么把古镇的老东西守好、传下去。”

李建国点点头,深有感触地说:“陈先生说得对!咱们以前总觉得,这钟没用了,就不管它了,连钟楼都懒得修。现在想想,这钟不仅是个老物件,更是古镇的根,是咱们的念想。”

接下来的几天,李建国请了镇上最好的木匠——老周的父亲周木匠,来修钟楼的支架。周木匠今年六十多了,做了一辈子木匠,手里的活计又细又好。他带着自己的徒弟,扛着工具,在钟楼里忙活了整整三天。

他们先用砂纸把松木支架表面的霉斑、锈迹打磨干净,又用特制的木料,削成和榫卯匹配的木楔子,一点点敲进松动的榫卯里,把支架牢牢固定住;怕以后再受潮,还在支架表面刷了两层防潮漆;最后,在钟壁内侧,对应榫卯的位置,贴了层厚厚的绒布——就算以后再有轻微的撞击,也不会发出大声响。

修好之后,李建国还特意让周木匠爬上去,扯着钟绳敲了几下。“咚、咚、咚”,钟声依旧沉闷悠远,只是没了之前的“苍凉感”,多了些浑厚。

从那以后,子夜的钟声果然绝迹了。镇民们不再恐慌,反而更看重那口铜钟。有人提议“每月初一十五,咱们敲钟祈福”,让年轻后生学着扯钟绳,把老规矩传下去;还有人捐了钱,给钟楼换了新的门窗,刷了外墙,连楼梯的木板都换成了新的——大家说,要把钟楼修得好好的,让这口老钟一直挂下去。

李建国还在钟楼门口立了块木牌,上面写着“古镇守护钟”,旁边还刻了几行小字,讲的是这口铜钟的历史,从光绪年间的报时,到民国年间的救火,再到如今的“自鸣警示”。

后来,每到初一十五的清晨,古镇里就会响起铜钟的声音。“咚、咚、咚”,沉闷而悠远,飘在青石板路上,飘在小桥流水间,飘在古镇的每个角落。镇民们听见钟声,会停下手里的活,抬头看看钟楼的方向,脸上带着笑意——那是对老钟的敬意,也是对古镇的牵挂。

而那座古老的钟楼,依旧立在古镇东头。爬山虎又爬满了墙面,风一吹,叶子簌簌响,像是在和铜钟一起,诉说着古镇的故事,守护着这片宁静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