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铜钟自鸣(1/2)
铜钟自鸣
青溪古镇的东头,卧着座三层钟楼,是镇上最老的物件之一。青砖被岁月浸成深灰,瓦檐上长着几丛瓦松,飞檐翘角下挂着的铜铃,风一吹就晃出细碎的响。墙面上爬满深绿色的爬山虎,藤蔓顺着砖缝钻,把墙面织成一张绿网,连窗棂上都绕着细藤,像是给钟楼披了件绿衫。
钟楼顶层,横梁上悬着口数百斤重的古铜钟。钟身足有一人高,铸着云纹和缠枝莲,只是年代太久,纹路被风雨磨得模糊,只在阳光斜照时,才能隐约看出些轮廓。钟口边缘有些许磨损,是百年间敲钟留下的痕迹——这口钟,打清朝光绪年间就挂在这儿,是古镇的“老伙计”。
以前没有钟表的时候,铜钟是全镇人的“时间管家”。每天清晨卯时,负责敲钟的老张头就会爬上天梯,扯着粗麻绳,“咚、咚、咚”敲三声,声音沉得能穿透晨雾,飘遍古镇的大街小巷。镇民们听见钟声,就知道该起床生火、下地劳作了;到了傍晚酉时,钟声再响三声,在外玩耍的孩子会往家跑,做工的匠人会收拾工具,连河边洗衣的妇人也会加快动作——那是“归家”的信号。
要是遇到火情、水患,钟声就变了样。老张头会攥着麻绳不停晃,“咚咚咚”的声音急促又响亮,全镇人听见了,不管在做什么,都会抄起水桶、扛着锄头往出事的地方跑。民国年间,古镇着过一次大火,就是靠这钟声召集了全镇人,才没让火势蔓延到老街。
后来有了钟表、广播,铜钟慢慢就闲下来了。钟绳盘在旁边的木柱上,落了层薄灰,绳头的纤维都有些发脆;钟杵靠在墙角,杵头的硬木裂了道细纹,上面的包浆却亮得发光——那是百年间无数次撞击钟壁磨出来的。只有逢年过节,镇里的老人会念叨“敲钟祈福”,让年轻后生踩着梯子爬上去,扯着钟绳晃几下。沉闷悠远的钟声飘在古镇上空,混着鞭炮声、笑声,才算有了过节的味道。
可这半年来,平静的日子被打破了。
最先发现异常的是住在钟楼旁边的王大爷。王大爷今年七十多了,耳朵不聋,就是睡眠浅,一点动静就醒。那天子夜,他正睡得迷糊,突然听见“咚”的一声,声音沉得能钻进骨头里,震得窗棂都微微发抖。他以为是镇里有人急事敲钟,披了件棉袄,拄着拐杖出来看。
钟楼周围空荡荡的,青石板路上积着层薄霜,连个人影都没有。钟楼的门挂着锁,锁芯都生了锈,显然没人动过。王大爷绕着钟楼走了一圈,没发现异样,只能揉着冻僵的手回屋。可躺下没一会儿,第二声“咚”又响了,接着是第三声——“咚、咚、咚”,不疾不徐,间隔都一样,像是有人在故意敲。
第二天一早,王大爷就去镇政府找镇长。镇长李建国才四十出头,是土生土长的青溪人,听王大爷说“半夜钟响”,还以为是老人听错了,笑着说:“王大爷,您是不是做梦了?那钟都闲了几十年,没人扯绳,怎么会响?”
可没过几天,镇里越来越多人说“听见子夜的钟声了”。住在西街的刘婶,说钟声吵得她孙子哭了半宿;开杂货铺的老周,说他夜里起来关店门,正好听见钟声,吓得他赶紧跑回屋里;连住在镇尾的年轻人小张,都拍着胸脯说“绝对没听错,那声音沉得很,跟过年敲钟一个味儿”。
镇民们开始慌了。有人说“是钟楼里闹鬼了,老祖宗的钟被惊扰了”,还说以前敲钟的老张头死得冤,现在回来找替身;有人说“是古镇要出灾祸,铜钟在警示”,不然怎么偏偏在子夜响,还只响三声;更有甚者,夜里不敢出门,连窗户都不敢开,说“怕沾了邪气,家里人生病”。
李建国这下坐不住了。他组织了几个年轻后生,带着手电筒、梯子,把钟楼里里外外查了个遍。钟绳好好地盘在木柱上,没有被拉动的痕迹,绳头的灰都没掉;钟杵还靠在墙角,杵头离钟壁足有两尺远,就算刮风,也碰不到钟;连钟楼的屋顶、墙面都查了,没有老鼠、黄鼠狼之类的动物——总不能是动物在敲钟吧?
查来查去,没找到半点人为的痕迹。李建国急得满嘴起泡,镇上的老会计给他出主意:“要不,找城里的陈默先生来看看?我听我儿子说,那人懂些古怪事,之前邻镇的‘哑泉’闹事,就是他解决的。”
李建国没别的办法,只能托人联系陈默。没过三天,陈默就来了。
来的那天,古镇下着小雨,雨丝细得像牛毛,飘在脸上凉丝丝的。陈默穿着件深蓝色的冲锋衣,背着个旧帆布包,头发短短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看起来就像个普通的游客,一点都不像镇民想象中“能驱邪”的高人。
可李建国不敢怠慢,握着陈默的手,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语气里满是急切:“陈先生,您可得帮我们想想办法,再这么下去,镇民们都快睡不着觉了,连生意都受影响。”
陈默点点头,没多说话,只说“先去钟楼看看”。
李建国领着他往钟楼走,路上还不停念叨:“您说这事儿邪门不邪门?没人碰,钟怎么会自己响?还天天准时在子夜响,三声不多,三声不少。”
陈默没接话,只是看着路边的老房子、青石板路,偶尔停下来,用手指摸了摸墙上的青苔,又抬头看了看钟楼的屋顶。
到了钟楼门口,李建国掏出钥匙,打开那把生锈的锁。“吱呀”一声,门开了,一股潮湿的木头味和淡淡的铜锈味扑面而来,还夹杂着些霉味。钟楼里很暗,即使是白天,也得借着窗户透进来的光才能看清东西。
陈默没急着上楼,先在一楼转了一圈。他用手摸了摸墙面的砖缝,指尖沾了些潮湿的泥土;又蹲下身,看了看支撑楼板的木柱,木柱表面发黑,靠近地面的地方,还长着些白色的霉斑。
“这钟楼多久没修过了?”陈默问。
“得有二十年了吧。”李建国想了想,“我小时候,镇里还找人补过屋顶,后来就没怎么管了,反正铜钟也不用了,就当个摆设。”
陈默“嗯”了一声,顺着吱呀作响的木楼梯,上到二楼。二楼堆着些旧物件:掉了漆的木桌、断了腿的椅子、还有几个装粮食的旧麻袋,上面都落了层厚灰。陈默绕着二楼走了一圈,重点看了看连接三楼的楼梯——楼梯的木板有些松动,踩上去“咯吱”响,扶手的木头都磨得发亮。
最后,两人上到顶层。顶层空间不大,正中央挂着那口古铜钟,钟身泛着暗绿色的光泽,上面的云纹模糊不清。钟的上方,是几根碗口粗的松木支架,牢牢钉在横梁上,铜钟就用粗铁链吊在支架上。
陈默绕着铜钟走了三圈,走得很慢。他时不时停下来,用手指敲敲钟壁,听听声音——钟声闷而不脆,带着股厚重感;又伸手摸了摸连接铜钟的铁链,链环上生了层薄锈,用指甲刮一下,能刮下些锈屑。
他的目光落在松木支架上,那几根松木表面发黑,有些地方裂了细纹,尤其是支架和横梁连接的榫卯处,缝隙比别的地方宽些,还能看见些潮湿的痕迹。
“镇长,最近半年,古镇的雨水是不是比往年多?”陈默突然问。
李建国愣了愣,点点头:“可不是嘛!从春天开始,雨水就没断过,连梅雨季节都比往年长了半个月。你看街上的老房子,墙根都潮得长霉了,我家后院的柴火垛,都快发霉了。”
“这就对了。”陈默指着松木支架,“这些松木用了上百年,早就干透了,木质也变脆了。遇到连日阴雨,空气湿度大,木头会吸水膨胀;到了夜里,温度降下来,湿度也跟着降,木头又会收缩。一胀一缩,时间长了,榫卯结构就容易松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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