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枯木逢灯(2/2)

陈默指了指周围的草叶,叶片上挂着的水珠比别处多,连地面都透着股潮气:“这林子今年入梅后,雨下得太勤,地下的湿气散不出去,刚好给磷光菌提供了生长的条件。但湿气太盛,会招些喜阴的小虫子、潮虫,还会积点弱的阴寒之气——动物的感官比人敏感,它们能察觉到这种不自在,自然就躲开了。”

老秦松了口气,又皱起眉:“那这蘑菇用不用清了?夜里看着那青光,总有点慌。”

“不用清。”陈默摇摇头,把玻璃罐里的蘑菇倒回裂缝里,“磷光菌没毒,也不害人,是山林里难得的景致。再说,它长在老木头里,靠分解朽木的养分活着,清了反而可惜——咱们守林人,不就是要护着山里的一草一木吗?”

老秦点点头,又问:“那总不能让动物一直躲着吧?还有那青光,夜里看着实在渗人。”

陈默想了想,眼睛落在老秦屋角挂着的马灯上——那灯是黄铜的灯座,玻璃罩子上蒙着层灰,一看就是有些年头的物件。“秦叔,那盏马灯还能用吗?”他指着灯问。

老秦愣了愣:“能用啊,就是好久没点了,加了煤油就能亮。你要它干啥?”

“挂在树桩旁边。”陈默说,“找根结实的树枝,把马灯挂在离树桩一米远的地方,每天傍晚点亮,天亮了再熄。马灯的光暖,能平衡树桩周围的阴湿之气,让地气松快些;而且这暖光对动物来说是‘安全信号’,它们见了,就知道这儿没危险,慢慢就不躲了。再说,暖黄色的灯光配着青色的荧光,夜里看,也是个少见的景致。”

老秦当天就找了根松树枝,削掉枝桠,牢牢地钉在树桩旁的土里。他把马灯从屋角取下来,擦干净玻璃罩子,加了新的煤油,划了根火柴点上——暖黄色的光透过玻璃罩,在雨夜里散开来,刚好把树桩罩在里面,那抹青色的荧光在暖光里,竟没那么冷了,反而像融在蜂蜜里的碎钻,透着股奇特的好看。

那天晚上,老秦没关屋门,坐在门槛上抽烟,看着马灯的光和树桩的青光相映成趣,心里的慌劲全没了。大黄狗趴在他脚边,偶尔抬头看看树桩,不再夹着尾巴,反而摇了摇尾巴,像是也觉得安心了些。

过了约莫四五天,雨停了半天,老秦去屋旁喂鸡,突然发现大黄狗趴在树桩旁的草地上,头枕着前爪,对着马灯的方向打盹——它以前可是连靠近都不敢的。老秦心里一喜,走过去摸了摸大黄的头,大黄抬起头,舔了舔他的手,又把头埋了回去。

又过了几天,清晨开门时,老秦看见树桩旁的草叶上,留着几串小小的脚印——是野兔的!他赶紧去看门口撒的玉米粒,果然少了些,旁边还有几根山雀的羽毛。老秦笑着拍了拍树桩:“你看,这不就好了嘛。”

入梅的雨渐渐停了,山林里的潮气慢慢散了,磷光菌的荧光也弱了些,不再像之前那样亮得明显,却也没消失,像藏在树桩里的小星星,夜里马灯一亮,就悄悄探出头来。老秦每天傍晚都会准时点亮马灯,清晨再熄灭,有时忘了,大黄狗会对着他叫,提醒他去点灯。

七月中旬,护林员小张来巡山,看见树桩旁的马灯亮着,好奇地问:“秦叔,你咋在这儿挂盏灯?”老秦笑着指了指树桩的裂缝:“你夜里来就知道了,这儿有盏‘自然灯’。”小张不信,当天晚上留在了木屋里。夜里,当他看见马灯的暖光和磷光菌的青光相映成趣时,眼睛都看直了:“哇,这也太好看了!跟童话里似的。”

陈默后来又来过一次,是个晴天的下午。老秦正在树桩上晒玉米,看见陈默走来,赶紧拉着他看:“你看,现在动物都不怕了,连小松鼠都敢在树桩上跑。”陈默顺着老秦指的方向看去,一只灰褐色的小松鼠正抱着松果,在树桩上蹦跳,远处的草丛里,几只野兔正低头啃草,一派安稳的景象。

树桩旁的马灯亮着,暖黄色的光落在草地上,磷光菌的荧光在白天不明显,却能看见裂缝里的小蘑菇,透着勃勃生机。陈默笑着说:“秦叔,你看,这样多好——不硬要赶走什么,也不强行改变什么,就用一点暖光,把不自在的都调成自在的。这才是跟山林相处的法子,顺着它的性子来,它也会给你回馈。”

老秦点点头,坐在树桩上,掏出烟袋点燃,看着远处的山林。风吹过树梢,带着松针的清香;大黄狗趴在脚边,尾巴轻轻晃着;马灯的光暖融融的,照在树桩上,也照在他的心上。他突然明白,这深山里的怪事,从来不是什么鬼怪作祟,大多是自然的小脾气——就像人会闹情绪一样,山林也会有不自在的时候。而解决的法子,也不用多复杂,有时只是一盏灯,一点暖,一份耐心,就能让所有的不自在,都变成山里最寻常、也最动人的景致。

后来,老秦总会跟来山里采风的人说:“我屋旁有两盏灯,一盏是我挂的马灯,暖乎乎的;一盏是山里长的‘荧光灯’,清幽幽的。夜里两盏灯一起亮着,比啥都安心。”人们听了,都想去看看那奇特的景致,老秦也不藏着,夜里领着他们去树桩旁,看着大家惊叹的眼神,他总会想起陈默的话——守林人守的不只是林子,更是与自然相处的那份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