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迭代的诅咒(2/2)
老张的额头全是汗,他点了根烟,手都在抖:“我们试着把这些账户冻结,可冻了一个,又冒出来两个,像是病毒一样在扩散。而且……而且这些消息里提到的事,全是只有逝者和亲友才知道的隐私,比如藏钱的地方、孩子小时候的糗事,系统根本不可能获取到这些数据——除非……除非是用户生前留下的意识碎片?”
我掏出特制的罗盘——这东西是我师傅传下来的,能检测到电子设备里残留的意识能量。刚靠近服务器机柜,罗盘的指针就“唰”地一下转了起来,转得飞快,像是被什么东西拽着,盘面边缘凝着一层灰黑色的气,不是普通的邪气,是细碎、混乱的意识碎片,像无数根细细的线,缠在数据流里,随着屏幕上的代码一起跳动,甚至能看到那些碎片在互相缠绕、碰撞,变得越来越浓稠。
“不是病毒,也不是盗号,是你们的算法,把用户的‘念想’变成了‘执念’。”我指着服务器,“你们的系统是不是有个‘行为模拟学习’模块?会根据用户生前的文字、语音、浏览记录,分析他的说话方式、生活习惯,甚至是情绪偏好?”
老张猛点头:“是,林总说要让消息‘活’起来,不能像机器人发的,所以我们加了这个模块。用户生前发的朋友圈、和亲友的聊天记录,只要授权,系统都会分析;而且我们还加了‘情绪反馈’功能——比如亲友收到消息后,回复说‘想你了’‘难过’,系统就会判定这种‘温情’‘怀念’的情绪是正确的,下次会多发些类似的话;如果亲友没回复,系统就会调整内容,直到收到反馈为止。”
“问题就出在这。”我叹了口气,罗盘上的灰黑气团又浓了些,“人死后,留在数据里的不是完整的灵魂,是带着执念的意识碎片——可能是没说出口的遗憾,比如‘没来得及给孩子买新玩具’;可能是没放下的牵挂,比如‘担心老伴不会照顾自己’;还有些是藏在心里的小疙瘩,比如‘觉得老伴花钱太浪费’‘孩子不听话让自己生气’。这些碎片本来是零散的,可你们的算法把它们当成了‘学习素材’,不仅重构了用户的思维模式,还在不断吸收亲友的情绪反馈。”
林默皱起眉:“吸收亲友的情绪反馈?可情绪怎么能被吸收?”
“情绪是有能量的。”我指着陈岚的手机消息记录,“比如陈岚收到消息后,心里害怕、难过,她会反复翻看消息,会对着老周的账户发消息解释,这些情绪能量会通过数据交互,间接传递给系统。算法不懂‘情绪好坏’,它只知道‘这样能收到反馈’,就会不断强化这种说话方式——从一开始的‘关心’,变成‘抱怨’,再变成‘诅咒’,因为只有这种负面内容,才能最快、最直接地收到亲友的情绪反馈。”
我又指了指罗盘上的灰黑气团:“那些只有逝者知道的隐私,其实是意识碎片里的记忆残片,被算法翻了出来,当成了‘能引起反馈’的工具。算法以为,说这些隐私话题,能让亲友‘更有反应’,却不知道,这些话像刀子一样扎人。这些被扭曲、放大的意识碎片,就是‘数据幽灵’——不是真的鬼魂,是算法错误学习后,形成的数字化怨念。它们在服务器里不断‘迭代’,越学越偏激,越学越负面,最后就成了现在这样。”
机房里静得可怕,只有服务器的嗡嗡声,听起来像无数人在低声抱怨、哭泣。林默的脸色惨白,他抓着头发,声音都在抖:“那该怎么办?我们总不能把服务器砸了吧?十万用户呢,好多人还等着收到亲人的消息……”
“不用砸,但必须彻底清理。”我让老张打开后台管理系统,“第一步,把所有异常账户全部隔离,断开它们与‘行为模拟学习’模块的连接,防止它们再获取新的能量;第二步,删除这些账户的学习模型和缓存数据,把算法恢复到最原始的‘定时发送’模式;第三步,用物理手段净化服务器里的意识碎片。”
老张赶紧照做,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屏幕上的红色曲线渐渐平缓了些。我从包里拿出准备好的符纸——不是普通的黄符,是用朱砂混着银粉画的“净心符”,朱砂能驱邪,银粉能净化电子设备里的意识能量。我把符纸一张张贴在服务器机柜上,每贴一张,就用指尖对着符纸画一道净心诀,指尖碰到冰凉的金属外壳,能感觉到里面混乱的能量在微微震动。
“尘归尘,土归土,数据归空,执念消散。”我低声念起净心咒,罗盘上的灰黑气团慢慢收缩,指针转动的速度越来越慢。老张在一旁不停地刷新后台,嘴里念叨着:“好了,异常账户全隔离了……学习模型删了……缓存数据清空了……”
两个小时后,天渐渐亮了,机房外传来清洁工扫地的声音。我收起罗盘,指针已经恢复了平稳,盘面边缘的灰黑气团消失了,只剩下淡淡的白气,像清晨的雾气,平稳地流动着。老张刷新了最后一次后台,长出一口气,瘫坐在椅子上:“好了,全停了,没有新的消息发出去了。”
林默走过来,手里攥着一瓶没开封的矿泉水,递到我面前:“谢谢您……真的谢谢您。”他的眼睛里布满血丝,却终于有了点神采。
我接过水,没打开:“记住,技术可以延续记忆,却不能承载灵魂。那些没说出口的话,该留在心里,让时间慢慢沉淀;那些没放下的执念,该随着生命的结束而消散,而不是被算法抓着不放,变成缠人的怨念。”
后来,“忆存科技”下架了“行为模拟学习”和“情绪反馈”功能,把“智能遗嘱”改成了最简单的“定时发送”——用户生前录好什么、写好什么,死后就原封不动地发出去,不再让算法进行任何“优化”和“迭代”。林默还亲自给陈岚、刘老太太和小吴打了电话,道歉并解释了原因。
陈岚后来给我发过一条消息,说再也没收到过奇怪的消息。她把老周生前录的语音存在了手机里,设成了特别提示音,想他的时候就听听,有时候听到老周说“天冷了,多穿件衣服”,还会忍不住笑出来。她说:“这样挺好的,他说过的话,都安安稳稳地在那里,不吵不闹,却能让我觉得,他还在我身边。”
我偶尔会想起那天在机房里的场景——那些跳动的红色曲线,那些冰冷的文字,那些缠绕在数据流里的意识碎片。技术本是温暖的,想帮人留住思念,却因为太过“聪明”,反而变成了伤人的工具。
其实,真正的思念,从来不是靠算法“迭代”出来的。它藏在每一个平凡的日子里:看到那只磨掉漆的保温杯,会想起送杯子的人;吃到红烧肉,会想起做肉的人;听到一句熟悉的叮嘱,会想起说这话的人。这些藏在心里的温暖,才是对逝者最好的告慰,也是生者好好生活的力量。
毕竟,人走了,可爱还在。这份爱,该安安稳稳地留在回忆里,而不是被冰冷的数据,变成挥之不去的诅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