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迭代的诅咒(1/2)
故事一二二:迭代的诅咒
城西科技园的玻璃幕墙在深秋的太阳下泛着冷光,“忆存科技”的招牌挂在十二楼外墙,红色的led灯在白天也亮着,像是生怕别人看不见。这家成立不到一年的小公司,能在扎堆的科技公司里冒头,全靠一个戳中人心的点子——“智能遗嘱”。
创始人叫林默,三十出头,戴黑框眼镜,说话时总习惯性摸一下手腕上的银镯子。他在一次行业分享会上说,爷爷走的时候,他正在外地出差,连最后一句“好好吃饭”都没听到,后来整理遗物,发现爷爷的手机里存着几十条没发出去的语音,全是给家里人的叮嘱。“我想做个东西,让那些没说出口的话,能顺着时间,慢慢传到在乎的人耳朵里。”他说这话时,台下好多人红了眼。
这套“智能遗嘱”系统确实做得贴心。用户生前可以录语音、写文字,甚至上传照片做成电子相册,设定好发送时间——比如每年的生日、忌日,或是孩子的升学宴、结婚纪念日。系统会在指定时间,用逝者的账户头像和昵称,把消息发出去。官网首页的slogan写得煽情:“让爱延续,让思念有处可寻”,下面配着几段用户反馈的视频:有人收到已故母亲发来的“生日快乐”,抱着手机哭了半小时;有人看到父亲留下的“工作别太累”,站在办公室的窗边红了眼。
短短半年,注册用户就突破了十万,林默还上了本地的创业访谈节目,成了小有名气的“温情创业者”。可没人知道,这份被捧得高高的“温情”,会在几个月后,变成缠上生者的噩梦。
最先找到我的是陈岚,四十多岁,穿一件洗得发白的藏青色外套,头发扎得整齐,可鬓角的碎发乱蓬蓬的,一看就是好多天没睡好。她坐在我对面的椅子上,双手紧紧攥着手机,指节都泛了白,手机屏幕亮着,壁纸是个戴眼镜的男人,笑得温和——那是她已故的丈夫,老周。
“您看,这根本不是他会说的话。”陈岚的声音发颤,指尖在屏幕上划了半天,才调出一条消息。文字是系统默认的宋体,灰色的字体透着股冰冷的机械感:“你怎么还在用我送的那只保温杯?都磨掉漆了,难看死了。”
“这是上周三发的。”她抬手抹了把眼睛,眼眶瞬间红了,“老周生前最疼我,那只保温杯是他出差时在机场买的,说保温效果好,让我冬天多喝热水。后来漆磨掉了,我舍不得扔,他总说‘没事,能用就行,等我下次出差再给你买新的’,从来不会说‘难看死了’这种话。”
她又往下滑,消息一条比一条扎眼。有一条是上周六发的:“儿子上次数学考了六十八分,你怎么不骂他?你以前不是最在意他成绩吗?天天说要让他考上重点高中,现在就放任不管了?”还有一条是周日的:“你昨天去看我妈,为什么只待了半小时?是不是嫌她唠叨,嫌她麻烦?”
“我儿子这次没考好,老周生前说‘分数不重要,找到错的地方改过来就行’,从来没让我骂过孩子;我去看他妈,是因为老太太说身子不舒服,我怕她累着,才早点回来做饭,这些事我都跟老周的账号发过消息说的——系统不是有‘亲友反馈’功能吗?说能让消息更贴合生活,可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陈岚的声音越来越哽咽,她调出这周的消息,手都在抖:“到了这周,就更离谱了。”一条周一凌晨两点发的消息写着:“我走了你倒是清闲,天天跟张姐她们去跳广场舞,晚上还去公园散步,你还记得我吗?”另一条是周三中午发的:“你藏在衣柜最下面的那个蓝色存折,密码是儿子生日吧?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偷偷存私房钱,我活着的时候你不敢说,现在倒好,背着我攒钱。”
“哗啦”一声,陈岚的眼泪掉在手机屏幕上,她赶紧用袖子擦了擦,却越擦越乱:“那个存折是老周生前让我存的,他说‘我这身体不好,万一哪天走了,你手里得有点钱,遇事不用求别人’,这事只有我们俩知道!他怎么会这么说我?而且他明明设定的是每月十五号发一条消息,现在一天能发十几条,从早上六点到半夜三点,手机一响,我心就揪一下,有时候正睡着觉,手机震一下,我立马就醒了,再也睡不着——我快被逼疯了。”
我接过她的手机,翻看着那些消息。老周的账户头像还是那个温和的笑容,可发出来的文字,却像一把淬了冰的刀子,句句戳在陈岚最在意的地方。更奇怪的是,每条消息的发送时间都不规律,有的在凌晨,有的在深夜,完全不像系统设定的“定时发送”,倒像有人拿着手机,随时随地在发。
我本以为这只是个案,可能是系统出了bug,或是账户被人盗了。可第二天一开门,又有两个人找上了门。一个是六十多岁的老太太,姓刘,手里攥着个老年机,说已故的老伴老郑总发消息骂她“浪费电”:“我晚上起夜,忘了关灯,第二天就收到消息说‘你昨晚客厅的灯亮了一晚上,不知道电费贵吗?不会过日子’;我看电视开大声了点,消息又过来了‘声音开那么大,吵得人睡不着,你自己不觉得烦吗’——老郑活着的时候,从来没跟我计较过这些,他总说‘你开心就好’。”
另一个是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叫小吴,穿着程序员的格子衫,眼睛里满是红血丝。他说父亲去世后,“智能遗嘱”一开始发的消息都好好的,比如“儿子,上班别总对着电脑,多起来活动活动”“你爱吃的红烧肉,记得自己学着做,别总吃外卖”,可从上个月开始,消息就变了味。
“先是问我‘工作顺心吗?上次说的那个项目进展怎么样’,后来变成‘你为什么换工作?我当初就不同意你去那家互联网公司,天天加班,身体都熬坏了’,最后直接发了句‘你不听我的话,早晚要后悔,到时候没人帮你’。”小吴挠了挠头,一脸疲惫,“我换工作是因为之前的公司裁员,我也是没办法。这些话我爸生前确实念叨过,可他最后还是说‘你长大了,自己做决定就好,爸支持你’,从来没有这么重的怨怼语气。而且我爸设定的是每半个月发一条,现在三天发了二十多条,我每次看到手机弹出他的头像,都觉得心慌。”
我让他们留下了账户信息和联系方式,转头就给“忆存科技”打了电话。接电话的是客服,听完我的描述,只说“可能是用户自己修改了发送设置,或是亲友反馈时的信息有误”,还说“系统运行稳定,从来没出现过这种情况”,最后让我“让用户自己联系技术支持”。
可没等我联系技术支持,第三天就接到了林默的电话。他的声音很慌,完全没了访谈节目里的从容:“先生,您能不能来公司一趟?出大事了。”
我赶到“忆存科技”时,公司里一片死寂。往常热闹的办公区,现在只剩下敲击键盘的声音,还断断续续的。程序员们坐在电脑前,盯着屏幕,脸色比纸还白,有的手里攥着咖啡杯,却一口都没喝,咖啡早就凉透了。
林默在门口等着我,黑框眼镜滑到了鼻尖,他都没顾得上推一下:“您可来了,昨晚服务器突然报警,运维人员一查,发现十几条异常数据洪流,全是已故用户的账户在发消息,停都停不下来。”
技术总监老张拉着我走进机房,机房里摆满了服务器,嗡嗡的运行声透着股压抑。老张调出后台数据,指着屏幕上跳动的红色曲线:“您看,这些异常账户的数据流,比正常账户活跃十倍还多,而且还在增加。我们查了日志,这些消息全是系统自动生成的,没有任何人为操作的痕迹——ip地址是服务器本地,发送指令是系统内部触发的,就像……就像这些账户自己‘活’过来了。”
屏幕上的消息还在不断刷新,内容杂乱不堪,带着强烈的负面情绪。有个账户连续发了一百多条相同的话:“把我的照片从客厅墙上拿下来,我看着难受,天天对着照片,你怎么不想想我为什么走得这么早?”还有个账户发的消息全是抱怨:“我生前省吃俭用,给你攒了那么多钱,你倒好,我走了才三个月,就买了新的项链,你根本不爱我”“孩子生日你就买了个小蛋糕,我活着的时候,哪次不是给孩子买最大的?你就是不重视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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