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地铁幽影-末班车(2/2)

老赵握着方向盘的手松了松,指节泛着白:“搭车?”

“嗯。”我望着屏幕里的影子,“地脉阴气重的地方,亡魂容易被困住。地铁跑起来带的磁场,像是给它们开了条临时的路。末班车赶在子时,阴气最盛,它们就跟着上来了,大概是还记着‘下班回家’这回事。”

说话间,速度表的指针“咔”地落回零,车厢灯闪得更厉害了,连驾驶台的指示灯都跟着忽明忽暗。可那些灰影还是安安静静的,没人抬头,没人动弹,就只是坐着,像是在等车到站。

列车穿出隧道时,灯光猛地稳定下来,罗盘的指针也慢了些,虽然还晃,总算能看出个方向了。再看后视屏,那些灰影淡了些,却没消失,还是低着头坐在那儿。

“它们得跟着到终点站。”我跟老赵说,“等下到站,你先下去,我留会儿。”

老赵点点头,没多问,只是把车稳稳停在终点站的站台时,他回头看了眼车厢,轻声说了句:“要是真有啥,多担待。”

乘客下完了,站台的灯暗了大半,只剩几盏应急灯亮着,昏黄的光打在空荡荡的站台上。我走到最后一节车厢,先关了所有灯,只留着过道里一盏小夜灯,昏昏暗暗的。从布包里摸出引魂香——是前几天特意调的,混了点彼岸花的粉末,燃起来烟极淡,闻着有股淡淡的草木香,能引亡魂循着味儿走。

火柴划亮的瞬间,火光映出车厢里的灰影,它们还是低着头,像是没察觉。我把香插在车窗边的小台子上,淡烟慢悠悠地往上飘,在昏暗中织出层薄纱似的雾。

“各位师傅,”我对着空车厢轻声说,“隧道修通了,路早通了。”

烟味慢慢散开,有个穿粗布工装的灰影似乎动了动,肩膀轻轻抖了下。

“我知道你们累,”我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点开段曲子——是之前托人找的,几十年前流行的民谣,调子慢悠悠的,带着股家乡的熟稔味儿,“那会儿修隧道苦,没日没夜地干,就盼着下班回家喝口热汤。现在能回了,别在这儿耗着了。”

民谣声在车厢里慢慢荡开,调子软乎乎的,像是有人在耳边哼着家常话。引魂香的烟跟着调子飘,绕着那些灰影慢慢转。

我盯着车窗上的倒影看,见穿中山装的灰影慢慢抬起了头。他的脸还是模糊的,看不清五官,可能感觉到他在“望”着车窗外。接着,穿劳动布夹克的年轻人也抬起头,手里虚虚攥着的东西好像散了,他晃了晃胳膊,像是松了口气。

烟越飘越淡,民谣声也跟着轻了。那些灰影的身子慢慢透起来,像是被烟缠住了,一点点变浅。穿粗布工装的老伙计先动了,顺着过道往车门走,脚步虚虚的,像是踩在棉花上。接着是中山装,是劳动布夹克,一个个跟着往车门挪,走到门口时,还回头“望”了眼车厢,像是在道别。

最后一个影子走出车门时,引魂香的烟彻底散了,民谣声也停了。我打开车厢灯,里头空荡荡的,只有座椅上的塑料膜被风吹得轻轻动了动,那股泥土混着铁锈的味儿,也淡得没了。

第二天老赵在跑末班车,速度表没卡,车厢灯也没闪。他特意盯着后视屏看了一路,直到列车穿出隧道,屏幕里还是空荡荡的,只有座椅安安静静地待着。

后来地铁公司听说了这事儿,没声张,只是派工人在隧道深处的避车洞里钉了块小小的纪念牌,黑底白字,刻着当年塌方遇难工人的名字。牌旁边装了盏电子长明灯,暖黄的光一直亮着,照着牌上的字。

老赵现在跑末班车时,总会在过隧道前多摁一次车厢灯,亮堂堂的光打在隧道壁上,他嘴里会轻声念叨句:“道儿通着呢,慢点儿走。”

他说这话时,风从车窗缝里钻进来,软乎乎的,像是有人应了声。有些回家的路,是走了几十年才找着的,哪怕在地下绕了那么远,终究是能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