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肉楼(2/2)

“是地孽,食脂的邪物。”我心里咯噔一下。爷爷的笔记里写过,埋过太多死人的地,要是阳气弱,腐朽的血肉之气攒久了,会凝成“地孽”——就像土地长了瘤子,专靠吸活人的脂肪和生命力活。这老楼的地基扎在乱葬岗上,几十年下来,地基的钢筋水泥成了它的“吸管”,那肉香是它放出来的诱饵,也是它消化后的味道;墙里头的咀嚼声,是它在蠕动进食;阻挠人搬家,是怕断了“食物”来源。

我不敢耽搁,当天就联系了街道办的李主任,编了个“地基老化,钢筋锈蚀,存在坍塌风险”的理由,让他们赶紧组织住户疏散。李主任本来还犹豫,可听说楼里住户身体都出了问题,立马调了两辆大巴车,挨家挨户敲门。街坊们早就爬了这楼,一听要疏散,拎着行李就往外走。王大爷被儿子背着下楼时,还回头望了眼楼道,浑浊的眼睛里满是后怕:“可别再回来了。”张婶抱着她的绿萝,绿萝叶子上沾着淡淡的油光,她一边走一边念叨:“这楼邪性,再也不回来了。”

等最后一户住户离开,我让人调来挖掘机,从楼后的空地开始挖地基。刚挖了半米深,一股更浓的肉香就涌了出来,混着腐土的腥气,让人忍不住想吐。挖机师傅戴着口罩,皱着眉说:“这味儿太冲了,跟烂肉似的。”挖下去一米多,铲斗突然碰到了软乎乎的东西——不是土,是一团暗黄色的黏液,像融化的猪油,裹着碎骨头、烂布片,还有些锈迹斑斑的铁片,铲斗一碰到,就发出“咕叽咕叽”的声响,黏液顺着铲斗往下滴,落在地上冒起细小的泡。

“快,撒生石灰和盐!”我喊着,早就准备好的工人扛着袋子往坑里撒。白色的生石灰一碰到黏液,立刻冒起白烟,发出“滋滋”的声响,像开水浇在冰上。那团黏液开始冒泡、收缩,颜色从暗黄变成黑褐,散发出更浓的腥臭味,连远处的麻雀都飞得远远的。接着,我让人把熬好的破煞药液往坑里灌——那是我前一天熬的,用艾草、硫磺、雄黄酒,还有晒干的桃枝,熬了整整一下午,药液呈深褐色,透着股辛辣的药味。药液刚进坑,黏液就像被烫到似的,猛地缩成一团,表面结了层硬壳,“咔嚓”裂开细纹。

我们在坑里挖了整整一天,把底下裹着黏液的污秽之物全清了出来——有半块头骨,几根指骨,还有些看不清的布料碎片,都裹在黏液里,硬邦邦的像块烂泥。我让人把这些东西堆在空地上,浇上柴油焚烧。黑色的烟柱冲天而起,带着股焦臭味,飘得很远,路过的人都捂着鼻子绕着走。烧完的灰烬装了整整五个麻袋,我让人拉到远郊的填埋场,埋在三米深的地下,上面还铺了层生石灰,防止邪气散出来。

最后一步是封死地基。我让人调了混凝土搅拌车,把挖开的坑填得严严实实,连地砖缝、墙根的裂缝都灌上了水泥,抹平了所有缝隙。看着混凝土慢慢凝固,我又掏出罗盘放在墙根——指针安安稳稳地指向前方,盘面边缘的暗黄色气团消失了,再也没有沉甸甸的拉扯感。

做完这些,我再走进三号楼,那股缠人的肉香终于散了。墙皮摸上去凉丝丝的,没了之前的温热;楼道里的油光消失了,只剩下斑驳的墙皮;连空气都变得清爽,不再有黏腻的腥气。我走到三楼平台,贴着墙面听,再也没有“咕叽咕叽”的咀嚼声,只有风吹过楼道的“呼呼”声。

后来听说,搬出去的住户们都好了起来。王大爷住到儿子家,没了肉香的引诱,食欲慢慢降了下来,每天早上跟着小区的人打太极,一个月瘦了八斤,又能扛着菜篮子买菜了;张婶的内脏脂肪指标降了下来,医生说再坚持锻炼,就能恢复正常;赵姐的儿子明明,不再顿顿吃三大碗饭,体育课能跑完八百米了,小肚腩也小了一圈。有次王大爷给我打电话,说他回小区看过一次,三号楼的门被封了,墙上贴了“危房禁止入内”的告示,街坊们都在附近租了房,偶尔碰到,还会念叨着“多亏了你,不然我们还困在那楼里”。

只是每次路过红旗小区,我总忍不住多看三号楼两眼。它依旧立在那里,红砖墙被煤渣染得发灰,窗户空荡荡的,像睁着的眼睛。可我知道,底下的孽障被除了,再也不会有黏腻的肉香飘出来,再也不会有人被那香味引诱着发胖、虚弱。

有些土地,承载了太多死亡,就像人身上的旧伤口,若是总捂着不透气,早晚会化脓、长疮。这栋老楼,就是大地的一道疮,而我们做的,不过是把那腐烂的部分剜掉,让土地重新喘口气。毕竟大地本该是养人的,不是藏着孽障、吸食人生命力的地方。风吹过三号楼的窗户,发出“呜呜”的声,像是大地终于松了口气,也像是那些沉在地下的白骨,终于得了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