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陈散的困局（2/2）

在他看来，那些激进上进、一心想往上爬的官员，大多对清廷忠心耿耿。他们能从当前的体制中获利，反清对他们而言风险太大，一旦失败，不仅自己人头落地，还会株连九族；而那些对清廷心怀不满、暗中倾向复明的官员，必然会表现得消极怠工，对公务敷衍了事，不愿为清廷卖力。

可这路走了两日，陈散就发现自己又走进了死胡同。短短两天，他从茶客的闲聊中听到的“消极官员”就有数百个。

上至知府、同知，下至县衙的典史、驿丞，几乎各个部门都有被人议论“懒政”“不作为”的官员。他只有一个多月的时间，根本不可能把这几百个官员逐个跟踪一遍。

更让他头疼的是，“消极”本就没有统一的评判标准。同一个官员，有人说他“终日饮酒，不问政事”，是个十足的懒官；可也有人说他“沉稳内敛，不事张扬”，是个有城府的能臣。陈散根本无法判断，哪些人是真的消极怠工，哪些人是暗中谋划反清。

他坐在茶馆里，端起桌上的凉茶喝了一口，茶水的苦涩顺着喉咙滑进胃里，心里更是五味杂陈。他把胳膊肘撑在桌上，脑袋埋进手掌里，只觉得一阵绝望。这任务实在太难了，仅凭他一个人，要在偌大的应天府找到隐藏极深的内应，简直比登天还难。

“唉，造孽啊！”隔壁桌两个老头的闲聊声，断断续续地传入他的耳朵，“城西张家你知道吧？前阵子有人告发他们家有人参加反清，清廷直接派兵抄了家，十六岁以上的男丁全砍了头，十六岁以下的孩子，不管男女，全被罚做奴隶，赏给了朝廷的功臣！”

“可不是嘛！清廷这律法也太狠了，一人反清，株连九族，连小孩子都不放过。听说那些奴隶被拉到功臣府里，日夜干活，连口饱饭都吃不上……”

陈散猛地抬起头，眼里重新燃起光亮。他想起了清廷的律法：凡参与反清者，其家属及同族中十六岁以下者，皆罚为奴隶，赏赐给平定反清有功的大臣。

这可是个关键线索！那些功臣是清廷明确册封的，有具体的名单和府邸，数量有限，远比几百个“消极官员”好排查。

而且，这些奴隶都是反清志士的亲属，他们心里定然对清廷充满怨恨，对复明大业心怀期盼。说不定，他们就知道自己参加反清的家人在哪里，甚至暗中在联络。

想到这里，陈散连忙起身，走到两个老头桌前，拱手作揖，态度恭敬地问道：“老人家，晚辈方才听闻您二位谈论反清者的奴隶会赏给功臣，不知应天府里，哪些大人算是朝廷的功臣啊？”

那两个老头见他年轻有礼，便打开了话匣子，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了起来。“两江总督郎廷佐啊，他平定过江南的反清势力，可是清廷的大功臣！”

“还有提督管效忠，战功赫赫，也得了不少赏赐！”

“城西的靖远侯府，还有城东的定远伯府，都是开国功臣之后，家里也分了不少奴隶……”

陈散拿出随身携带的纸笔，把老头们提到的功臣名字和府邸位置一一记下来。随后，他又辗转去了其他几家茶馆、酒肆，继续打听，很快就整理出一份应天府功臣的名单，约莫二十余人。

接下来的两日，陈散轮流蹲守在这些功臣府邸附近。他躲在街角的大树后，或是巷弄的阴影里，仔细观察着府邸的动静。他希望能碰到府里的奴隶，想办法跟他们搭话，打听消息。

可他很快就发现，这条路同样走不通。这些奴隶根本没有人身自由，平日里要么在府内干活，要么被仆役看管着，集体出门采买物资，全程都有人监视，根本没有单独说话的机会。偶尔有奴隶生病或犯错，被赶出府邸，也都是奄奄一息的模样，根本无法交流。

若是强行闯入府邸，他孤身一人，毫无掩护，一旦被发现，必然会被府里的护卫拿下。到时候，不仅任务完不成，自己的性命也会难保。

希望再次破灭，陈散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客栈。他躺在床上，望着床顶的白帐子，只觉得浑身酸痛，心力交瘁。

连日来的奔波、焦虑和失望，像一块巨石压在他的心头，让他喘不过气。他闭上眼睛，只觉得好累好累，不知不觉间，便沉沉睡了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一阵急促的喊叫声突然划破了夜空：“有刺客！抓刺客！”

陈散猛地惊醒，心脏“砰砰”狂跳。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到“砰砰砰”几声火铳响，紧接着，便是街上行人的尖叫声、哭喊声，还有杂乱的奔跑声、器物碰撞声，整个街道瞬间陷入一片混乱。

他连忙爬起来，走到窗边，小心翼翼地撩起窗帘一角向外望去。只见客栈楼下的街道上，火光摇曳，几个身穿短打、蒙着脸的汉子，正与一群巡捕和兵丁厮杀。刀刃碰撞的“叮叮当当”声、火铳的轰鸣声、人的惨叫声交织在一起，场面乱作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