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应天府(1/2)

“陛下所植之烟,想来也快成熟了吧?”蒲缨斜倚在小溪边的草坪上,嘴里叼着根嫩草,目光追着天上成群掠过的大雁,语气舒缓地说道。

身旁的陈散也望着雁群远去的方向,手不自觉地探向腰间常年悬挂的玉佩,指尖细细摩挲着上面温润的纹路,那模样,恰似在端详阔别已久的亲人。他收回目光,轻声应道:“可不是嘛,咱们离京已有近半载光景,一路风尘,可算快到地界了。”

蒲缨这一行人,启程时共十一位弟兄,皆是锦衣卫中挑出的好手,如今却仅剩七人。任务催得紧迫,他们自打出发便未曾敢有半分停歇,日夜兼程赶路,无论狂风骤雨还是烈日当空,都只能咬牙硬扛。

云贵山区本就道路崎岖,再加上日夜操劳,不少人渐渐熬坏了身子。有的染上风寒,久咳不愈;有的则是积劳成疾,身形日渐消瘦。

那个年代医术本就粗疏,缺医少药是常事,沿途清军盘查又严密至极,众人时时刻刻提心吊胆,心绪郁结难舒。就这么一路磕磕绊绊,四位同袍先后病倒,终究没能撑下来,最后只剩他们七个相依为命,继续奔赴杭州。

蒲缨转头扫了眼躺在左右两侧的六位同袍,有的闭着眼似在小憩,眉头却仍微微蹙着,显是累到了极致;有的望着潺潺流淌的溪水出神,眼底藏着掩不住的疲惫;还有的正轻轻揉捏着酸胀的腿脚,裤腿卷起处,能瞧见磨破的皮肉与结了痂的伤口。

蒲缨清了清嗓子,提高了些许声音:“咱们离杭州已不足五百里,再撑一撑,都得坚持住。”话落,却无人回应,唯有溪水潺潺的流淌声与风吹树叶的沙沙声交织,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倦意。

眼下他们已踏入南京地界。这地方与云贵山区截然不同,平原占了大半,道路平坦宽阔,交通远比西南便利。想起初行云贵时,翻山越岭、走一步滑三步的艰难,如今的境况简直如同天堂。

如今一日能赶的路程,比在云贵时翻了四倍还多。可路好走了,麻烦也随之而来:越靠近杭州,清军的哨卡便越发密集,沿途关卡林立,用“过五关斩十将”来形容,竟是半点不夸张。

为何盘查如此严苛?

江南一带的反清势力本就活跃。这儿既是天下士绅荟萃之地,富庶程度远非西南能比,更是朝廷赋税的重中之重。

当初清军入关之际,不少江南士绅心存投机,主动打开城门迎接清军,妄图效仿宋末那些投诚蒙古人的乡绅,保住自家的家业与地位。可他们万万没想到,清军入驻之后,非但没有善待他们,反而苛捐杂税不断,行事比明朝官府还要严苛,日子过得竟比从前更为水深火热。

这些士绅后悔不迭,却又没胆量公然反清,便只能暗中行事。悄悄给反清义师传递消息、资助粮草器械。

而这一带最有名的反清势力,便是张煌言与国姓爷郑成功,他们领着义军与清军周旋,搅得清廷不得安宁。

再加上南京本是古都,更是大明的陪都,百姓心中对大明的念想从未断绝,反清的势头也就更盛。清军自然不敢掉以轻心,只得在各处设下密密麻麻的哨卡,严防死守,生怕反清势力趁机作乱。

蒲缨眯眼望了望天色,方才还明朗的天空,此刻已渐渐阴沉下来,云层越积越厚,风也添了几分凉意,瞧着便是要下雨的模样。他猛地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拍了拍衣袍上的草屑,说道:“别歇了,赶紧赶路,待会儿怕是要下大雨。”言罢,便转身朝着溪边走去,背对着众人解了手。

另一边,陈散也轻轻推了推身旁打盹的几位弟兄,低声喊道:“醒醒,该出发了,免得淋雨。”

那几位弟兄睡得正沉,被一推猛地惊醒,脸上还带着几分迷茫,嘟囔着:“再歇片刻罢,刚眯着……”嘴上虽抱怨,身体却不敢耽搁,慢悠悠地爬起身,伸了个懒腰,骨头架子都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他们陆续走到溪边,掬起清凉的溪水便往脸上泼去,冰凉的溪水一激,困意顿时消散大半。还有两人顺手掬了些水含在嘴里,漱了漱口中的尘土,又“噗”地一声吐了出去。

陈散瞧着他们这模样,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越笑越忍不住,最后竟抚着肚子弯腰大笑起来,连眼泪都快笑出来了。

有个名叫赵虎的锦衣卫被他笑得莫名其妙,抹了把脸上的水珠,不解地问道:“你笑什么?这般失态。”

“你们还问!”陈散笑得话都说不连贯,指着溪水说道,“指挥使方才……方才在这儿解手了,你们竟用这溪水洗脸、漱口,哈哈哈!”

这话一出,那几位用溪水漱口的锦衣卫脸色瞬间变了,连忙“呸呸呸”地狂吐起来,有的甚至弯腰用手指探喉,恨不得把刚才咽下的溪水都吐出来。赵虎扭头瞪着陈散,气道:“你这小子,为何不早说?故意看我们笑话不成!”

“我……我也是刚反应过来!”陈散笑得更厉害了,脸颊涨得通红,往后退时没留意脚下的石子,“哎哟”一声,结结实实地摔了个屁股墩儿。

众人见状,方才的懊恼与不快瞬间烟消云散,全都放声大笑起来。连日来的紧张、疲惫与压抑,仿佛都随着这阵笑声消散了不少。

就连一向在弟兄们面前故作深沉、不苟言笑的蒲缨,也忍不住勾起了嘴角,偷偷笑了笑。他连忙轻咳一声清了清嗓子,掩饰自己的失态,翻身上马道:“莫要耽搁了,抓紧时间赶路,天黑前须得赶到江宁府城外。”

弟兄们这才收住笑声,纷纷牵过身旁的马匹,翻身上去。他们的坐骑皆是精心挑选的良驹,虽经连日赶路略显消瘦,但精气神依旧十足。

几人按照事先规划好的路线,催马朝着南京城的方向疾驰而去,马蹄声踏碎了溪边的宁静,扬起一阵淡淡的尘土。

一路疾驰,风从耳边呼啸而过,吹得衣袍猎猎作响。

弟兄们皆微微低头,伏在马背上,既为减少风阻,也为避免被远处的人看清样貌。他们身着寻常百姓的粗布衣裳,兵器尽数藏在马鞍下的暗格里,唯有腰间别着的短刀,是为应对突发情况准备的,不仔细瞧,断看不出他们的锦衣卫身份。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