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示弱(1/2)

长江在七月的溽热里,像一条慵懒的巨蟒,缓慢而沉重地流淌。江面上,郑成功的舰队桅杆如林,旌旗蔽空,在灼人的日光下投射出庞大的、令人窒息的阴影。

自镇江大捷,一路势如破竹,这支以金厦为根基、光复为信念的大军,终于兵临这座象征着大明正统的古城——南京。

城外的狮子山、幕府山等制高点,已尽数被郑军占据,连营数十里,号角相闻。军容之盛,似乎让滚滚长江也为之滞涩。

士兵们脸上混杂着长途跋涉的疲惫和一种近乎盲目的亢奋。那是被一连串胜利和眼前这座城市的象征意义所点燃的火焰。他们相信,国姓爷将带领他们完成最辉煌的功业,一举扭转乾坤。

然而,在这片炽热与喧嚣之下,一股不安的潜流,正在中军大帐内无声地涌动。

中提督甘辉,甲胄未解,风尘仆仆地从前沿阵地赶回。他阔步走入大帐,带着江风与烈日的气息,向端坐于主位、眉宇间意气风发的郑成功,深深一揖。

“藩主!”甘辉的声音如同他的为人,沉毅而直接,瞬间压过了帐外隐约的喧嚣,“我军已合围金陵,士气正盛,锋芒无匹!观城内虏兵,旗帜不整,守备惶惶,显是惊魂未定,布防未周。此乃天赐良机,万不可失!末将请命,即刻督率精锐,选定薄弱之处,梯冲并进,一鼓登城!”

郑成功手里把玩着一柄玉如意,那是镇江降官所献。他面色红润,目光炯炯,显然沉浸在大军压境的磅礴气势中。

他微微抬手,示意甘辉稍安,语气沉稳中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自信:“甘提督骁勇,本藩深知。然,我大军方至,立足未稳,何必急于一时?”

甘辉心中焦急,上前一步,声音愈发恳切:“藩主!兵贵神速,贵在先声夺人!彼众我寡,乃客观之势,然我军挟新胜之威,如疾风烈火,正当乘此锐气,猛攻猛打!趁其援兵未至,谋划未周,集中所有火炮、盾车、精锐,猛扑其一点!南京城大,必有疏漏,只要打开一个缺口,则全城震动,大势可定!若迁延日久,恐生变故!”

他的话语如同战鼓,擂在帐中每一位将领的心头。余新按捺不住,出列附和:“甘提督所言极是!藩主,我军千里奔袭,利在速战。南京是虏之东南根本,清廷绝不会坐视不理!拖延一日,敌援便近一分。若待四方虏骑云集,我军顿兵坚城之下,外无必救之援,内乏持久之粮,届时……”他顿了一下,声音沉重,“届时,彼等是以逸待劳之生力军,我军是久战疲敝之劳师,形势必将逆转啊!”

帐内一时寂静,只有粗重的呼吸声。几位持重的将领也微微点头,显然认同甘辉和余新的判断。速攻,是当前看似冒险、实则风险最低的选择。

郑成功脸上的笑容稍稍收敛,但并未出现甘辉所期望的决断神色。他放下玉如意,双手按在案上,身体前倾,目光扫过众将,最终落在甘辉脸上。

“诸位将军的忧心,本藩岂能不知?”他的声音清朗,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从容,“然而,尔等只观其表,未窥其里。”

他站起身,踱步到帐口,望向远处南京城巍峨而沉默的轮廓。那城池异常安静,城头守军的身影稀疏,旗帜也带着几分颓丧,完全不见严阵以待的紧张。“尔等看这金陵城,”郑成功抬手一指,“如此寂静,守军偃旗息鼓,可见其胆气已堕,军心已乱!郎廷佐、管效忠,不过是瓮中之鳖!”

他转过身,目光灼灼,开始阐述他按兵不动的理由:“南京,乃太祖高皇帝定鼎之地,是我大明之魂魄所系!城内,非止虏兵,更有百万我大明遗民!若效仿清虏,一味强攻硬打,火炮无情,玉石俱焚,本藩于心何忍?我等高举义旗,为的是光复河山,拯民于水火,而非徒增杀孽,毁我名城!彼既已示弱,军无斗志,我正可借此兵威,施加压力,迫其投降。此乃‘不战而屈人之兵’之上策,方显我王师气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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