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银山水战(2/2)

而那些火船在即将撞上目标的刹那,猛地爆燃起来!那不是普通的火焰,而是冲天而起的、夹杂着剧烈爆炸的烈焰地狱!

火船上装载的硫磺、硝石、火药被瞬间引爆,化作一个个膨胀的火球,吞噬着周围的一切。

一艘冲在最前面的清军“赶缯船”首当其冲,瞬间被烈焰包裹,船上的水兵连惨叫都没能发出几声就成了焦炭;另一艘体型较大的“乌船”试图转向规避,却被另一艘火船拦腰撞上,巨大的爆炸直接将其炸成两截,燃烧的残骸带着滋滋声迅速沉入江底,只在江面留下一个翻滚着焦黑碎片的漩涡。

空气中顿时弥漫开令人窒息的恶臭,那是木材、布匹、火药和人肉被烧焦后混合在一起的、地狱般的气味。 陈散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几乎要呕吐出来。

火船的致命一击,彻底打乱了清军的突击阵型,也在其舰队中造成了巨大的恐慌和混乱。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战机,郑军的巨舰发出了进攻的怒吼,庞大的船身开始加速,如同苏醒的洪荒巨兽,朝着混乱的清军舰队碾压过去。

“接舷了!重接舷!让这些旱鸭子见识见识!”董可勇握紧了船桨,呼吸也变得粗重起来。

陈散的心脏几乎跳到了嗓子眼。他亲眼看到,一艘郑军“大熕船”以无可阻挡的气势,狠狠地撞上了一艘试图规避的清军主力舰。两船相接的瞬间,发出了“轰咔”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木料挤压、断裂的声音令人牙酸。紧接着,无数带着铁钩的长竿、粗重的绳索,如同毒蛇般从郑军高耸的船舷上抛下,死死咬住了清军船只的船帮、栏杆。

下一刻,郑军船舷边,如同变魔术般,瞬间冒出了无数身披重甲、在火光下反射着幽暗金属光泽的身影——铁人军!

他们沉默着,或者发出低沉的、如同野兽般的吼声,手持厚背砍刀、长柄斧钺,毫不犹豫地、从数丈高的船舷上,如下饺子般,一跃而下,重重地砸在了清军的甲板上!

清军甲板上的,也多是骁勇的满洲巴牙喇或绿营精锐,他们结阵迎敌,刀枪并举,试图抵挡这从天而降的打击。

然而,郑军占据了绝对的地利。居高临下的“俯击”。清军的刀枪想要够到对方,必须先克服高度差,而“铁人军”沉重的兵刃却能借着下坠之势,轻易地劈开清军的盾牌、甲胄,甚至将人直接劈成两半!

甲板瞬间变成了一个巨大的、高速运转的血肉磨盘。怒吼声、咆哮声、兵刃砍入骨肉的闷响、垂死者的凄厉惨叫,混杂在一起,形成一股比炮火声更令人胆寒的声浪。

鲜血像泼水一样溅洒在桅杆、船舷、帆布上,原本木色的甲板迅速被染成一片暗红,粘稠的血浆顺着排水孔汩汩流淌,在船身侧壁画出道道狰狞的血痕。

这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郑军的水兵,本就是百战余生的陆战精锐,一旦接舷,其组织、装备和悍勇,远非仓促迎战、且失去地利优势的清军能够抵挡。

陈散甚至能看到,有凶悍的“铁人军”士兵,一手持盾格挡,一手挥动砍刀,如同砍瓜切菜般在清军阵中推进,所过之处,残肢断臂横飞!

而陈散和董可勇,就在这巨舰对轰、火蛇狂舞、铁人天降的炼狱最中心,进行着他们渺小如蝼蚁、却又关乎生死的穿梭。他们的危险,来自四面八方,无休无止。

“咻——轰!!” 一枚不知来自敌我的流弹,在他们右前方不足十丈处炸开,激起的巨浪如同一堵水墙般拍来,小船被狠狠抛起,又砸落水面,陈散差点被直接甩出去,冰冷的江水灌了他满口满鼻。

“夺夺夺夺——!”一阵密集的箭雨从头顶交战的船只上泼洒下来,锋利的箭簇深深钉入他们周围的船板,尾羽剧烈颤抖,有一支甚至擦着董可勇的胳膊飞过,划破了他的衣袖,带出一溜血珠。

一块从被炮火彻底摧毁的清军战船上崩飞出来的、半扇门板大小的、边缘还在燃烧的碎木,如同陨石般朝着他们砸落!

董可勇目眦欲裂,拼命扳动船桨,小船险之又险地打横避开,那燃烧的碎木擦着船尾落入水中,激起的热浪几乎点燃了陈散背后的衣物。

更可怕的是那些看不见的杀手,交战船只机动时搅起的混乱水流,倾覆战舰沉没时形成的致命漩涡,都像无形的手,试图将他们的小船拖入江底。董可勇必须使出浑身解数,才能勉强维持着小船的平衡和方向。

陈散死死抠着船舷,指尖因为用力过度而失去了知觉。他这位曾在陆地上十步杀一人的锦衣卫高手,此刻却像个初生的婴儿般无助。

他引以为傲的身手、机变、胆识,在这体系化的、规模浩大的战争面前,显得如此可笑。他只能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紧紧跟着董可勇的每一个指令,将生存的希望完全寄托在这个对水战规则烂熟于心的汉子身上。

董可勇的脸庞被硝烟和汗水弄得漆黑,只有一双眼睛,依旧亮得吓人,像黑暗中导航的星。

他不再说话,所有的精神都凝聚在双眼、双臂和对小船的感觉上。

他们的小船如暴风雨中的浮萍,被四面八方的死亡威胁撕扯、抛掷,却始终朝着那面郑字旗拼命靠近。只是江面浪涛汹涌,往往刚划出去几步,一个浪头打来就被冲回原地甚至倒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