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银山水战(1/2)

与此同时。

在镇江的江上。

江水不再是江水,而是一锅被地狱之火煮沸的浓汤,翻滚、咆哮,蒸腾起呛人的硝烟与死亡的气息。

董可勇和陈散所乘的破旧舢板,像一片被狂风抛入惊涛的枯叶,在这片沸腾的炼狱里疯狂颠簸。天地间所有的声音仿佛都被剥夺了,只剩下一种持续不断的、震耳欲聋的轰鸣。那是无数火炮在同时嘶吼,沉重的实心弹砸穿厚重的船板,链弹撕裂帆缆,火箭尖啸着划过天空,汇成一道足以撕裂灵魂的声浪,狠狠撞击着鼓膜,直透心底。

他们已经在水上漂了四天。

为了避开清军的盘查,董可勇选择的全是非官方的野渡和隐秘水道。有时在荒草丛生的河汊里一躲就是半天,听着远处官道上马蹄声和号令声掠过;有时趁着夜色,像水鬼一样悄无声息地划过封锁线。吃的是硬得像石头的干粮,喝的是用瓢舀起的江水。陈散脸上的脂粉早已被汗水和水汽晕花,露出底下粗糙的皮肤和隐约的胡茬,假发下的头皮闷得发痒,但他始终咬着牙,一声不吭。

陈散蜷在船头,身上那套别扭的旗装早已被冰冷的浪花和汗水彻底浸透,紧紧裹在身上,又沉又冷。他自诩刀口舔血半生,潜伏刺杀、巷战搏命,什么样的凶险场面没见过?可眼前这景象,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

这不再是个人武勇能够左右的厮杀,这是木材、火焰与巨浪构成的,吞噬一切的战争巨兽!

江水彻底疯了。

不,是这片天地间所有的法则都失效了,只剩下最原始、最暴烈的毁灭。陈散趴在剧烈颠簸的舢板里,感觉自己不再是一个人,而是一粒被投入熔炉的尘埃,随时会被高温和气浪撕得粉碎。

他的耳朵里灌满了持续不断的、撕裂寰宇的轰鸣,这轰鸣并非单一的声音,而是由无数可怕的声响糅合而成:红衣大炮沉闷如雷的怒吼,中小型火铳连绵不绝的爆豆脆响,炮弹砸穿厚重船板时那令人心悸的“咔嚓”碎裂声,火箭划过天空的尖锐嘶鸣,以及……远处、近处,无数人临死前发出的、被巨响扭曲拉长的绝望哀嚎。

这声音的浪潮无休无止,仿佛永堕阿鼻地狱。陈散的脑袋像是被重锤反复敲击,嗡嗡作响,思考变得极其困难,只剩下最本能的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着他的心脏,越收越紧。

他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被江心那几艘如同海上移动堡垒的郑军“大熕船”所吸引。它们太高大了,木制的船身巍峨如山,在硝烟与火光映照下,投下令人窒息的阴影。

董可勇的声音在他耳边断断续续地吼着,像是在对抗这吞噬一切的声浪:“看清楚了,陈兄!这就是咱们的底气!凭巨舰恃火炮!清妖那些小舢板,够不着,打不穿!”

陈散看得分明。这些郑军巨舰并未盲目冲锋,而是在江心游弋,如同冷静的猎手,不断调整着航向,将坚固的侧舷对准清军舰队和沿岸炮台。每一次齐射的准备都像巨兽深吸一口气,紧接着——

“轰隆隆——!!!”

一片橘红色的闪光在侧舷炮窗同时亮起,数十上百门火炮喷吐出死亡的火舌,沉重的弹丸划破空气,带着毁灭的意志砸向目标。

那景象,远比陆地上的万箭齐发要恐怖百倍。他能看到清军阵中,不断有船只的桅杆如同被无形巨手折断般轰然倒下,船帆颓败地覆盖下来;更有倒霉的,船体被直接命中,厚重的木板像纸糊一样被撕开,碎片混合着人体的残肢被抛向空中,那船瞬间就失去了平衡,开始绝望地倾斜。

清军并非坐以待毙。沿岸那些密密麻麻的炮台也在疯狂地喷吐着火舌,试图用密集的岸防火力构筑一道死亡屏障。

炮弹呼啸着掠过江面,在郑军巨舰周围炸起一道道浑浊的水墙。偶尔有炮弹幸运地命中郑军船体,发出“咚!”的沉闷巨响,那高大如山的身影会剧烈地晃动一下,木屑纷飞,但除非被连续击中要害,否则依旧顽强地屹立着,继续喷吐着火蛇。

“清妖是在凭城据岸。他们没有我们这样的大船,只能依靠沿岸的炮台和城墙死守!”董可勇啐了一口带泥沙的唾沫,“想把咱们钉死在这里!可咱们的船,吃得住!”

而看眼前的这局势,清军明显处于弱势,应对郑钧的强烈攻势,他们已经是疲于应付。

战场的形势瞬息万变。清军显然不甘于被动挨打,他们的小型“赶缯船”、“哨船”开始行动了。

这些船只小巧灵活,如同嗅到血腥的鬣狗,从大型战舰的缝隙中,从炮火的间歇里,不顾一切地窜出来,组成松散的队形,朝着郑军的巨舰发起了决死冲锋!它们的目标很明确。贴近,再贴近,利用数量优势,进行跳帮肉搏!

“想跟咱们玩接舷?找死!”董可勇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就在这“狼群”即将扑到巨舰脚下的关键时刻,陈散看到了让他头皮发麻的一幕。几艘看起来毫不起眼、甚至有些破旧,却张满了帆、吃水极深的小船,如同鬼魅般从郑军舰队后方悄然驶出。它们速度快得惊人,船上却不见操帆的士兵,就那么直勾勾地、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冲向了清军扑来的“狼群”以及后方试图提供支援的较大型战舰。

“火船!是咱们的火船!”董可勇的声音带着近乎残忍的兴奋,“咱们的火船善火攻!看好了陈兄!”他边介绍边透着得意,声音被炮火声搅得忽高忽低。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