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破晓惊雷(2/2)
陈明远动作一顿:“不会的。”
“我知道公子有本事。”张雨莲抬起眼,目光清澈,“从你拿出那些神奇物件开始,从你教我们阿拉伯数字和表格开始,我就知道你不是凡人。可是……”她声音轻了下去,“凡人有凡人的怕。怕失去,怕离散,怕拼尽全力也守不住珍视的东西。”
窗外夜风拂过芭蕉叶,沙沙作响。
良久,陈明远轻声道:“我也怕。怕历史不可改,怕蝴蝶翅膀掀不起风暴。但正因为怕,才更要往前走。”
药膏涂好了,他却没有松开手。张雨莲也没有抽回。
就在这时,房门被猛地推开。林翠翠闯了进来,见到屋内情景,先是一愣,随即眼中闪过复杂情绪,却很快掩饰过去,急声道:“公子,刚收到消息,潮州商帮明天要在‘品芳茶楼’聚会,据说主要议题就是如何瓜分咱们的面膜生意!”
陈明远松开手,眼中寒光一闪:“果然按捺不住了。”
子时将近,陈明远独自在书房整理资料。
他从暗格里取出一本皮质笔记本——这是他从现代带来的唯一物品,里面记录着重要的历史节点、商业知识,以及一些不敢对人言的想法。
翻到最新一页,他提笔写下:“乾隆四十五年,广州十三行竞争白热化。面膜生意触及利益集团,遭遇暴力打压。疑似和珅势力介入。应对方案:公开化、透明化、借力打力……”
写着写着,他的手停住了。
笔记本的夹层里,露出一张泛黄的纸。他小心抽出——那是一张简易的广州地图,但上面用红笔标注了几个地点,笔迹不是他的。
其中一个红圈,赫然就在今日被砸的分号附近。另一个红圈,在城西,正是他猜测的和珅相关势力可能盘踞的区域。最让他脊背发凉的是,地图边缘有一行小字:“陈氏异术,疑非中土。当细察。”
没有落款,墨迹已旧,至少是数月前所写。
有人早就盯上他了,而且怀疑他的来历。
陈明远缓缓坐回椅中,掌心渗出冷汗。他一直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那些现代物品可以解释为海外奇货,那些商业手段可以解释为天赋异禀。但现在看来,早在不知不觉中,他已经引起了某些人的深度怀疑。
是乾隆?是和珅?还是其他势力?
窗外的梆子声传来,已是三更。他收起地图和笔记本,吹灭蜡烛,却没有离开书房。
黑暗中,他想起张雨莲的话:“怕拼尽全力也守不住珍视的东西。”
现在他要守住的,不只是生意,不只是身边的人,还有自己最大的秘密——这个秘密一旦暴露,将万劫不复。
就在他沉思时,后窗传来极轻的叩击声。
三短一长,是约定的暗号。
陈明远悄然开窗,一个黑影敏捷地翻入,带进一身夜雨湿气。来人摘下兜帽,露出一张清瘦的脸——是御医之子李时安,面膜配方的合作者,也是他在广州少数完全信任的人之一。
“陈兄,长话短说。”李时安压低声音,“家父今日被急召入总督府,为一位贵人诊病。诊脉时隐约听到屏风后有人谈论‘陈氏面膜’和‘西洋秘法’。其中一人说……‘此子所制之物,似有超前之智,恐非寻常商贾’。”
陈明远心中一紧:“可知说话者是谁?”
“声音陌生,但家父瞥见那人腰间悬着一枚双鱼玉佩——那是内务府造办处的标志。”李时安神色凝重,“陈兄,你恐怕被宫里的人盯上了。而且听那语气,不只是生意上的关注。”
雨势渐大,敲打屋檐如战鼓频催。
李时安继续道:“另外,关于今日之事,我也查到一点线索。那混入珍珠粉的泥沙,来自珠江下游特定河段,而那附近最大的仓库,属于一个叫‘广利昌’的商行。这商行的东家,表面是潮州人,实际暗中与京城某位大员的管家有姻亲关系。”
线索串联起来了。暴力砸店是潮州商帮所为,但背后有京城势力的默许甚至指引。目的不仅是打击生意,更是在试探——试探他的反应,他的底牌,甚至他的来历。
“时安,多谢。”陈明远郑重拱手,“三日后,我有一场戏要唱,届时可能需要你配合。”
“义不容辞。”李时安重新戴上兜帽,“陈兄保重。这广州城,看似海纳百川,实则暗礁密布。你手中握着让人眼热的东西,更握着……让人不安的东西。”
他深深看了陈明远一眼,翻窗消失在雨夜中。
李时安离去后,陈明远再无睡意。
他推开房门,走到廊下。夜雨潇潇,庭院中的芭蕉被打得东倒西歪,却仍倔强地挺立着。
忽然,他看见对面厢房窗纸上,映着三个女子的剪影——她们竟都未睡,聚在一处低声交谈。烛光将她们的身影拉长,投在窗上,宛如一幅动人的水墨画。
陈明远静静看着,心头涌起复杂的情绪。这三人,林翠翠活泼娇俏,上官婉儿聪慧果决,张雨莲细腻坚韧,都是因缘际会来到他身边。她们争风吃醋是真,但危难时刻的守望相助也是真。而他自己,在不知不觉中,也早已将她们视为在这陌生时空中最重要的羁绊。
可是,他真的有资格拥有这样的羁绊吗?一个随时可能暴露的穿越者,一个正在被未知势力盯上的异数,他的前路布满荆棘,甚至可能万劫不复。
窗内,林翠翠似乎在抹眼泪,上官婉儿轻轻拍着她的背,张雨莲递过手帕。这三个性格迥异的女子,在危机面前,反而显出了平日里少见的亲密。
陈明远转身回房。他必须赢下这一局,不止为生意,不止为自己,也为这些将命运系于他一身的人。
坐到书案前,他重新铺开纸,开始详细规划三日后的“见证会”。每一个环节,每一种可能,每一处应对。烛光摇曳,映亮他专注的侧脸。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又被轻轻推开。
这次是上官婉儿。她已经换了药,额上缠着新的白布,脸色依然苍白,但眼神坚定。她手中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参汤,放在案边。
“公子,雨莲说看到你房中还亮着灯。”她轻声道,“今日之事,责任在我。若我警惕些,或许……”
“不怪你。”陈明远打断她,“对方有心算计,防不胜防。倒是你的伤,真无大碍?”
上官婉儿摇摇头,忽然问道:“公子,若这次我们输了,你会怎么办?”
陈明远抬起头,对上她的眼睛。烛光下,这位平日以冷静理智着称的女秘书,眼中竟有一丝罕见的迷茫和……依赖。
“不会输。”他说,语气平静却笃定,“我有你们,有远超这个时代的见识,有不得不赢的理由。更重要的是——”他顿了顿,“我知道历史的大致走向,知道哪些人将在何时失势,知道未来十年、二十年广州乃至整个大清的变化。”
这是他对身边人说过的最接近真相的话。
上官婉儿深深看着他,许久,轻声说:“公子,有时候我觉得,你像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来的人。远到……不像是这个世间的人。”
陈明远心中一颤,面上却不动声色:“为何这么说?”
“你说的话,你做的事,你眼中的世界。”上官婉儿走近一步,声音轻得像叹息,“但我不会问。我只知道,从你把我从那个要将我卖作妾室的家中带出来那天起,我这条命,这辈子,就跟定你了。无论你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她说完,微微屈膝一礼,转身离去,留下陈明远怔在当场。
窗外,雨渐渐停了。远处传来鸡鸣声,天快亮了。
而陈明远不知道的是,在上官婉儿离开后,廊柱的阴影里,林翠翠静静站着,手中握着一封刚收到的密信——信是宫中旧友辗转寄来的,只有一句话:“陛下南巡日程提前,秋末将至广州。早作准备。”
她将信纸揉成一团,紧紧攥在手心,眼中闪过挣扎、犹豫,最终化为坚定。这个曾经一心梦想入宫为妃的女子,在经历这许多事后,心中某些东西正在悄然改变。
天边泛起鱼肚白。新的一天即将开始,而风暴,才刚刚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