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掉包的胭脂(2/2)
乾隆走到林翠翠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深邃的眼眸里情绪难辨:“你说胭脂是假的?”
“是,皇上。”林翠翠仰头看着他,清晰地说道,“民女制作的胭脂,有特殊的验证方法。这盒,是被人掉包的毒药。请皇上明鉴,搜查民女居所和经手宫人,必能水落石出!”
乾隆沉默地盯着她,那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剖开她的血肉,直窥内心。殿内空气凝固,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等待着帝王的决断。
片刻,乾隆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绝对的权威:“传朕旨意,封锁长春宫(林翠翠住处),任何人不得进出。李德全,你带人亲自去搜,仔细些。将今日所有接触过这和胭脂的宫人,全部带到偏殿,分开看管,朕要亲自审问。”
“嗻!”御前总管太监李德全立刻领命而去。
乾隆又对太医道:“全力救治容贵人,需要什么药材,直接去库房取。”
一道道命令发出,雷厉风行。局面瞬间被掌控。
林翠翠暗暗松了口气,赌对了第一步。乾隆的介入,至少保证了调查不会被人暗中动手脚。
搜查和拘押宫人的过程需要时间。殿内陷入了另一种紧张的寂静。乾隆坐在宫女搬来的紫檀木椅上,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扶手,目光偶尔掠过林翠翠,带着审视与探究。
林翠翠跪在地上,低垂着头,心思却飞速转动。是谁?有能力在她身边掉包东西?是那个眼神慌乱的宫女?还是另有其人?对方的目的,显然不只是除掉一个容贵人那么简单,更像是冲着她来的连环计。若她刚才没有发现那个微弱的荧光记号,此刻恐怕早已被打入天牢,百口莫辩。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后,李德全回来了,手里捧着一个与地上碎裂那只几乎一模一样的白玉胭脂盒,只是这个盒子完好无损。
“皇上,奴才在长春宫林姑娘妆奁的暗格内,找到了这个。”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盒胭脂上。
乾隆示意太医:“验。”
太医上前,接过胭脂盒,打开,用银针探入。取出时,银针光亮如初,并未变黑。
“皇上,此盒胭脂无毒。”
林翠翠立刻道:“皇上,这才是民女亲手所制的‘桃夭’!请准许民女验证!”
乾隆点了点头。
林翠翠接过那盒胭脂,同样蘸取少许,涂抹在自己另一只干净的手腕内侧。然后,她借着殿内明珠的光线,调整角度,仔细看去。
果然!几个微小的、淡蓝色的荧光点,组成了一个歪歪扭扭的十字,清晰地浮现出来!
“皇上请看!”林翠翠激动地将手腕呈上,“这才是民女胭脂的标记!虽然肉眼难以辨识,但民女有方法可以证明其存在!”她目光扫过殿内,看到一名小太监腰间挂着一个用来吸汗的、材质特殊的香囊,立刻道,“可否借这位公公的香囊一用?”
乾隆示意允许。
林翠翠取下香囊,将里面一些具有微弱吸光特性的植物粉末倒出少许,轻轻洒在带有标记的手腕上,然后快速吹掉浮粉。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那几个淡蓝色的光点,因为粉末的衬托,在特定角度下,竟然变得隐约可见!
“这就是民女的独门印记!”林翠翠声音铿锵,“地上那盒,绝无此标记!”
事实胜于雄辩。两盒外观几乎一样的胭脂,一盒有毒无标记,一盒无毒有标记。栽赃陷害,已是昭然若揭。
乾隆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周身散发出骇人的低气压。他目光冰冷地扫过那群被拘来的、瑟瑟发抖的宫人。
“说!”帝王之怒,如同雷霆,“是谁,调换了胭脂?”
压力如同实质的水银,沉重地倾泻在每一个被单独隔离在偏殿的宫人身上。
御前审问,由皇帝亲自主持,带来的心理威慑是毁灭性的。不到半个时辰,一条清晰的链条便被梳理出来。
负责给林翠翠房中更换鲜花的小宫女,熬不住恐吓,最先崩溃哭诉,指认她是在受了贵妃身边那个二等宫女(名唤彩珠)的指使和银钱利诱下,趁林翠翠不注意时,用一盒外观相同的胭脂,换走了真的那盒“桃夭”。
彩珠被拖到乾隆面前时,面如死灰,磕头如捣蒜,却咬紧牙关,只说是自己看不惯林翠翠恃宠而骄,想给她个教训,并不知道那胭脂里有剧毒。
“不知道?”乾隆的声音冷得能冻结血液,“‘鸠羽红’乃宫中禁药,你从何处得来?若无人指使,你一个宫女,哪来的胆子和能耐行此构陷之事?给朕用刑!”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啊!”彩珠吓得魂飞魄散,涕泪横流,眼看侍卫就要上前,她终于心理防线彻底崩溃,尖声叫道,“是……是……是奴婢偷听了……偷听了裕妃娘娘身边瑾汐姑姑的吩咐,让……让想办法让林姑娘惹上麻烦……奴婢鬼迷心窍,以为只是让容贵人用了不舒服,败坏林姑娘名声……奴婢真的不知道那是剧毒啊皇上!”
裕妃!
这个名字像一块巨石投入深潭,激起千层浪。
裕妃,出身满洲大姓,地位尊贵,育有皇子,在宫中势力盘根错节,平日虽与林翠翠并无明面冲突,但其性善妒,且其家族与前朝试图影响乾隆决策的某些势力往来密切。林翠翠的存在,她那些“奇技淫巧”带来的影响力,尤其是乾隆对她显而易见的特别关注,显然已经触动了某些人的神经。
裕妃指使手下心腹,利用贵妃宫中不甚得志、易被收买的宫女彩珠,再通过彩珠买通更低等的小宫女,完成掉包。一石二鸟,既除掉了可能威胁她们地位的林翠翠,又顺便让与裕妃有些旧怨的容贵人中毒,甚至可能还想借此打击主持宫务的贵妃……
好精密的算计,好狠毒的心肠!
殿内众人神色各异,贵妃脸色铁青,既是恼怒自己宫中出了内鬼,更是对裕妃将手伸到自己地盘感到愤怒。其他嫔妃则噤若寒蝉,生怕被卷入这场突如其来的风暴。
乾隆面沉如水,眼底是汹涌的暗流。他缓缓站起身,走到林翠翠面前。
嬷嬷早已松开了对她的钳制。
他伸出手,亲自将仍跪在地上的林翠翠扶了起来。他的手掌温热而有力,透过薄薄的夏衣传递过来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定感。
“委屈你了。”他看着她的眼睛,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
简简单单四个字,却让林翠翠鼻尖一酸,方才强撑的坚强险些溃堤。她垂下眼睫,轻轻摇了摇头。
“李德全,”乾隆转向总管太监,语气恢复帝王的冷酷决绝,“传朕旨意,宫女彩珠,构陷官眷,私运禁药,罪不容诛,拖出去,杖毙。涉事小宫女,杖责一百,发配辛者库。裕妃……”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御下不严,心生妒忌,禁足长春宫半年,非诏不得出,份例减半。其身边宫人瑾汐,即刻锁拿,严加审讯!”
旨意一下,尘埃落定。彩珠绝望的哭嚎声被迅速拖远消失。一场差点让林翠翠万劫不复的危机,在乾隆的强势介入下,以雷霆手段被迅速平息。
“都退下吧。”乾隆挥了挥手,遣散了殿内众人。
嫔妃、宫人们如蒙大赦,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只剩下昏迷的容贵人被移至内室继续救治,以及几个心腹太监宫女侍立在远处。
殿内瞬间空荡下来。
乾隆的目光再次落在林翠翠身上,带着审视,也带着一丝复杂难言的意味。“你那验证胭脂的秘法,”他缓缓开口,“倒是稀奇得很。”
林翠翠心头一紧。她知道,这超乎寻常的“秘技”必然会引起他的好奇甚至猜疑。她必须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回皇上,”她稳住心神,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自然,“民女自幼喜欢摆弄花草脂粉,偶然发现某些特殊的矿物、贝母,在特定条件下会有些奇异的光泽变化,便记在心里。制作胭脂时,想着留个只有自己知道的记号,或许能防患于未然,不曾想今日真的派上了用场。”她半真半假地解释,将现代知识归结为“偶然发现”和“个人兴趣”。
乾隆凝视着她,那双洞察世事的眼眸似乎能看透一切伪装。但他并没有继续追问,只是淡淡道:“你很聪明,也很大胆。” 不知是褒是贬。
他踱开两步,背对着她,望着殿外沉沉的夜色。“这后宫,看着花团锦簇,实则步步杀机。今日之事,绝非偶然。”
林翠翠默默点头。她当然知道。经过此事,她更深刻地体会到了这宫墙之内的冷酷与险恶。
“朕……”乾隆忽然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看着她,那里面翻涌的情绪让林翠翠心头一跳,是怜惜,是恼怒,还有一种近乎霸道的占有欲,“朕不会让你白白受委屈。”
他的话语像是一道暖流,猝不及防地撞入林翠翠心间,让她有些无所适从。
然而,就在这时,御前侍卫统领匆匆入内,单膝跪地,面色凝重地呈上一封密报:“皇上,八百里加急!西北军情……”
乾隆眉头瞬间拧紧,接过密报,迅速浏览,脸上的柔和顷刻间被严峻所取代。他看了林翠翠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最终只化为一句:“你好生歇着,朕晚些时候再来看你。”
说完,他便带着侍卫统领,大步流星地离开了,仿佛刚才那一瞬间流露的真情只是月光下的幻影。
危机解除,真凶伏法,皇帝承诺……似乎一切都在向好。殿内烛火噼啪,映照着林翠翠独自站立的身影。
她低头,看着自己手腕上那几乎已经看不见的荧光记号,又抬眼望向乾隆消失的殿门方向。
帝王心,深似海。前一刻可以温柔维护,后一刻便因江山社稷而毫不犹豫地转身。
西北军情……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会对她,对他们之间刚刚经历考验、微妙滋生的情愫,产生怎样的影响?
而裕妃虽被禁足,但其根基深厚,家族势力盘根错节,今日遭受重创,她真的会甘心吗?这重重宫阙之下,下一次暗流,又将在何时、以何种方式汹涌袭来?
夜色,更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