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朱砂劫(2/2)

矛头直指!张雨莲几乎在陈明远话音落下的同时,便抬手指向那个抖如落叶的笔帖式,声音清亮而冷冽:“万岁爷!适才林姑娘提及朱砂畏铜时,此人神色惊惶,手指捻动袖口!其袖口内侧,必有蹊跷!”

侍卫如狼似虎,应声扑上。那笔帖石连挣扎都来不及,便被死死按住。一名侍卫粗暴地撸起他的右臂衣袖——只见那细棉布的内衬袖口上,赫然黏着几星极其微小的、在光线下泛着暗红金属光泽的粉末!正是研磨极细的铜屑!

人赃并获!铁证如山!

海望如遭雷击,踉跄一步,指着那笔帖式,声音都变了调:“你……你这奴才!竟敢……” 他话未说完,便被乾隆冰冷的声音打断。

“拖下去。” 乾隆的声音不高,却带着森然寒意,“严加审讯,朕要知道,是谁给他的胆子,又是谁……在背后指使。”

那笔帖式被堵着嘴拖走时,绝望的目光如同淬毒的钩子,最后狠狠剜了海望一眼。海望浑身一颤,额角瞬间渗出豆大的冷汗,再不敢抬头。

乾隆的目光重新落回陈明远身上,那份探究与审视已收敛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难明的深邃。“陈卿,” 他缓缓开口,将那箱“起死回生”的胭脂往前推了推,那份盖着御宝的订单文书,此刻显得无比沉重,“此单,朕依旧给你‘雪艳斋’。但……”

陈明远的心刚刚提起,又被这个“但”字悬在了半空。

“朕要你三日内,” 乾隆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帝王威压,“亲自将此批胭脂,依此‘复原’之质,如数、完好地送入圆明园‘武陵春色’!逾时,或再有差池……” 他没有说完,但那未尽之意比任何利刃都更锋利。武陵春色,那是传说中乾隆最宠爱的妃嫔住所。

“臣……遵旨!” 陈明远压下心头翻涌的惊涛骇浪,重重叩首。订单保住了,可这哪里是订单?分明是一道催命符!三日?那点救急的柠檬酸根本不够!真正的原料源头……他猛地想起林翠翠之前采购的那批关键朱砂,正是来自扬州城西最大的矿料行“宝砂堂”。那批朱砂入库时,可是由上官婉儿亲自验过,绝无问题的!

危机暂时解除,一行人退出议事厅,重新踏上御船宽阔的甲板。夕阳的金辉洒在浩渺江面上,波光粼粼,却驱不散他们心头的沉重阴霾。

“原料!” 陈明远几乎是咬着牙吐出这两个字,脸色铁青,“婉儿,宝砂堂那批朱砂,入库记录和样本立刻封存!翠翠,你跟我亲自去验!雨莲,你留下,动用所有关系,给我查!查那笔帖是在海望府里的一切往来,查他最近接触过什么人,尤其是……和珅府上的!” 那笔帖是最后看向海望那怨毒的一眼,绝非偶然。

“是!” 三女齐声应道,神情凝重。

上官婉儿秀眉紧蹙,一边快步跟上陈明远,一边低声道:“大人,此事绝不简单。那笔帖式袖藏铜屑,显然是内鬼。但他如何能在御前封箱后动手?那箱子……” 她脑海中闪过封箱时内务府贴上的特制封条,以及守卫森严的交接流程,一个可怕的念头浮现,“除非,封条本身就有问题!或者……守卫里有更高层的内应!”

“还有万岁爷,” 张雨莲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补充道,“他最后看您的眼神……还有那句‘胆敢在御前贡品中动手脚的狂徒’……他仿佛……早就在等着看这场戏?等着看您如何应对?” 她的话,让一股寒意从陈明远的脊背直窜上头顶。

林翠翠一直沉默着,小手紧紧攥着陈明远的袖角,指节发白。回到他们位于底舱的临时仓库,她几乎是扑到存放原料的楠木大柜前,颤抖着打开锁。柜门开启的瞬间,一股淡淡的、混合着矿石与花香的熟悉气息扑面而来。她小心翼翼地捧出那个盛装顶级朱砂粉的细口青花瓷坛,揭开密封的油纸。

坛内,本该是鲜艳夺目、如凝固血液般的朱砂红粉,此刻竟蒙上了一层不祥的灰翳!色泽黯淡,死气沉沉,与议事厅里那箱被做了手脚的胭脂膏子,如出一辙!

“大人……婉儿姐……雨莲……” 林翠翠的声音带着哭腔,捧着坛子的手抖得厉害,“我们的朱砂……我们的源头……也完了!” 她指着坛口内侧一圈极其不易察觉的、细微的暗红色金属反光。

陈明远一步抢上前,用手指捻起一点粉末细看,心沉到了谷底。果然有极其微量的铜屑污染!而且手法隐蔽老辣,绝非临时起意!

就在这时,舱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负责外围打探消息的张雨莲脸色煞白地冲了进来,手中紧紧捏着一张揉皱的纸条,声音带着惊惶的喘息:“大人!不好了!宝砂堂……宝砂堂昨夜失火,烧成了白地!掌柜一家……不知所踪!”

轰隆!

这个消息如同最后一记重锤,狠狠砸在陈明远的心上。原料被污染,源头被掐断!三日之期,如同悬在头顶的铡刀!这绝不是那个小小笔帖式能做到的,背后必然有一只巨大的、无形的黑手,早已织好了天罗地网,要将他们和这刚刚起步的“雪艳斋”,彻底扼杀在这古老的御船之上,在这乾隆盛世虚假的繁华里!

是谁?海望?和珅?还是……那深不可测、仿佛洞悉了什么的……九五至尊?

江风穿过舷窗,带来深秋刺骨的寒意。陈明远猛地抬头,目光越过舱壁上摇曳的昏黄灯火,仿佛要穿透这厚重的船板,刺破那重重宫阙的迷雾。他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圆明园,武陵春色,三日之期……这不再仅仅是一份订单。

这是一条通往未知深渊的绝路。

陈明远指尖捻着那捧蒙尘的朱砂,粉末从指缝簌簌落下,像一道流血的伤口。 “失火?失踪?”他盯着雨莲递来的纸条,忽然低笑出声,“好一招釜底抽薪。” 舱门被江风撞开,月光惨白地泼进来—— 上官婉儿无声地摊开掌心,一枚边缘焦黑的鎏金铜纽静静躺着,纽面阴刻的“和”字在月光下渗出狰狞的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