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月下惊簪(1/2)
第72章 《月下惊簪》
紫禁城的暑气在日落后尚未散尽,蝉鸣拖出长长的尾音。西六所临时辟出的作坊里,蒸煮花草的大铜锅正咕嘟作响,空气里浮动着白芷与珍珠粉的甜香。陈明远用竹镊夹起一片半透明的凝脂,迎着烛光细看质地。成了。经过上百次试验调整,终于复刻出现代面膜七分功效的“玉容散”。张雨莲正伏在案头,就着琉璃灯的光晕,用工整小楷誊写新拟的《容养护颜十则》。上官婉儿则带着两个伶俐的小宫女,将晾干的玉容散仔细压入巴掌大的青瓷圆盒,盒底精心贴上朱砂印的“陈记”花押。
“成了?”上官婉儿盖上最后一只瓷盒,抬眼看向陈明远。
陈明远嘴角终于扬起一丝久违的、属于现代商业精英的笃定弧度。“成了。明日一早,先送二十盒样品给皇后宫里的掌事嬷嬷,余下的,按昨日拟的单子,分送各宫主位。”他屈指敲了敲案上那份墨迹初干的名单,上面罗列着妃嫔、公主、宗室命妇的名号与喜好,是张雨莲连日来费心打探梳理的结晶。一份古代版的精准营销名录。
门帘哗啦一声被掀开,带进一股热风。林翠翠端着个红漆托盘,上面是四碗冰镇酸梅汤,碎冰碴在碗沿磕碰出清脆声响。“都歇歇吧!婉儿姐手真巧,这瓷盒被你摆得跟御贡似的。”她笑着把酸梅汤分给大家,自己那碗特意多捞了几颗饱满的梅子,“陈总,内务府那边,真有门路了?”
“七分把握。”陈明远啜了口沁凉的汤汁,酸甜直冲肺腑,驱散了连日的疲惫,“李公公收了我们三套西洋珐琅彩妆匣,透了口风,只要娘娘们用了都说好,这胆子,跑不了。”
话音未落,院外骤然响起一阵急促杂沓的脚步声,伴随着尖细拖长的嗓音,刺破了小院的宁静:“圣——旨——到——!”
作坊内四人俱是一惊。陈明远反应最快,立刻放下碗,整了整略显褶皱的石青色袍服。上官婉儿迅速将案上摊开的账册和名单拢入袖中。张雨莲则飞快地收起笔墨。林翠翠有些无措地放下托盘,指尖沾了点冰水,在衣襟上蹭了蹭。
宣旨太监已昂首挺胸迈入院中,身后跟着两队垂首屏息的宫女太监。那太监目光扫过院内诸人,最后落在林翠翠身上,脸上堆起一个程式化的笑:“万岁爷口谕,传林翠翠姑娘,即刻往御花园澄瑞亭觐见。其余人等,原地候着。”
只传林翠翠一人?陈明远心头猛地一沉。自月前那场惊心动魄的龙舟初遇,乾隆对林翠翠那支即兴胡旋舞的惊艳目光,始终是他心头一根刺。此刻夜深人静,独召面圣……上官婉儿和张雨莲也瞬间看向林翠翠,眼神复杂,担忧、惊疑,或许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涩意。
“民女……遵旨。”她深吸一口气,努力稳住声线,朝那太监福了一福。
御花园的夜,是另一个世界。白日里喧嚣的蝉鸣鸟叫沉入水底,唯有草虫在看不见的角落唧唧低鸣。引路的宫灯在曲折的游廊和嶙峋的假山石间投下摇晃的光晕,像漂浮的萤火。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几乎令人窒息的甜香,是无数名贵花木在夜色里无声竞放吐纳的气息。林翠翠垂首跟在太监身后,心跳如擂鼓,掌心一片冰凉粘腻。她能感觉到身后院落里几道目光的灼热,像芒刺在背。
澄瑞亭临水而筑,飞檐翘角挑破深蓝天幕,一轮将满的银月悬在檐角。亭内只点了几盏素纱宫灯,光线朦胧。乾隆皇帝弘历身着常服,未戴冠,只束着明黄缎带,斜倚在铺了锦褥的栏杆边,正悠然望着亭外一池睡莲。月光水色交融,映得他侧脸线条似乎比白日柔和许多,但那身居九五的威压,依旧沉沉弥漫在亭中每一寸空气里。侍立一旁的,只有心腹大太监吴书来。
“民女林翠翠,叩见皇上。”林翠翠在亭外石阶上深深拜倒,额头触到微凉的青砖。她极力控制着身体的微颤。
“起来吧,不必拘礼。”乾隆的声音带着一丝慵懒的笑意,“走近些说话。”
林翠翠依言起身,垂着眼,一步步挪到亭中,距离御座尚有两步之遥便停下,不敢再前。她能感觉到那两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带着审视与玩味。
“抬起头来。”皇帝的声音不高,却有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林翠翠缓缓抬头。月光穿过亭角,恰好照亮她半边脸庞。脂粉未施,眉眼间犹带着作坊里沾染的淡淡草木清气,在朦胧光线下,别有一种清丽脱俗。乾隆眼中掠过一丝满意的亮色,唇角笑意加深:“朕听皇后说,你制的‘玉容散’,甚合她心意。连太后用了两回,也觉着脸上舒坦不少。”
“民女惶恐,全赖皇后娘娘、太后老佛爷不弃粗陋。”林翠翠的声音努力维持着平稳。
“粗陋?”乾隆轻笑一声,随手拿起石几上放着的一个青瓷小盒,正是婉儿她们封好的玉容散,“心思巧妙,用料也颇见章法。比内务府那些陈年老方子,强得多。”他放下瓷盒,目光重新落回林翠翠脸上,那审视的意味更浓了,仿佛在欣赏一件新得的、有趣的玩物。“朕还听说,你不仅手巧,舞也跳得好?那日在龙舟之上,惊鸿一瞥,可惜未能尽兴。”
林翠翠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指尖深深掐入掌心。“民女……只是幼时胡乱学过一点,实在难登大雅之堂。那日……那日是情急之下,冲撞了圣驾,万死……”
“诶,”乾隆抬手打断她,语气依旧温和,却带着不容置喙的意味,“朕今日召你,非为问罪。你献方有功,又甚得太后、皇后欢心,理当嘉奖。”他朝旁边的吴书来略一示意。
吴书来躬身上前,双手捧过一个巴掌大的紫檀木盒,盒盖镂刻着繁复的缠枝莲纹,一看便知是内造之物。他行至林翠翠面前,轻轻打开盒盖。
盒内明黄缎衬上,静静躺着一支簪子。簪身是纯净如水的玻璃种翡翠,通体碧色,毫无瑕疵。簪头被巧匠琢成一朵盛放的牡丹,花瓣层叠舒展,薄如蝉翼,花蕊处嵌着几粒细小的金珠,在亭内幽暗的光线下,依旧流转着令人心悸的幽光。正是四十章御船夜宴时,乾隆曾想赐下、引发三位秘书微妙醋意的那支翡翠牡丹簪!
林翠翠的呼吸瞬间窒住,血液似乎都涌上了头顶。她认得这支簪子,太认得了。那夜皇帝的目光在她们三人身上流转,最终停在自己身上,取出此簪时,上官婉儿紧抿的唇线和张雨莲瞬间低垂的眼睫,她都看得清清楚楚。这哪里是赏赐?分明是悬顶的利剑!
“此簪乃缅甸贡品,朕瞧着,正配你的灵秀。”乾隆的声音悠悠传来,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恩赐感,“吴书来,给她簪上。”
“奴才遵旨。”吴书来应声,拈起那支冰凉的翡翠簪,向前一步。
林翠翠脑中一片空白,身体僵硬得如同石雕。她不能接,绝不能!这簪子一旦插上发髻,在所有人眼中,尤其是陈明远、婉儿和雨莲眼中,便坐实了皇帝的“另眼相待”,将把她推入一个无法预测的危险漩涡。可抗旨?那更是灭顶之灾!冷汗瞬间浸透了她的中衣。
就在吴书来拈着那支碧色寒芒、宛如淬毒短刃的簪子,即将触到她发髻的刹那——
“万岁爷!万岁爷!”一声凄厉仓惶的女声,如同撕裂绸缎的裂帛,骤然刺破御花园凝滞的甜香与夜色,从澄瑞亭外的太湖石假山后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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