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盐引迷踪(2/2)

王司库浑身剧颤,脸色惨白如纸,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官服:“和大人明鉴!这…这…卑职实在不知啊!定是…定是有贼人栽赃陷害!”他语无伦次,目光惊恐地扫过那些伪造的盐引,又像被烫到般飞快移开。

和珅嗤笑一声,不再看他,转而目光扫过陈明远三人,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了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嘲弄:“至于这三位…瞧着倒不像鸡鸣狗盗之徒。王司库,这‘捉贼’嘛,讲究个人赃并获的铁证。你指认他们行窃,除了‘恰好’在他们翻看这些‘赃物’时被你‘当场撞破’,可还有别的实证?比如…他们身上搜出了什么?或者…有谁看见他们是如何进来的?”他摇着扇子,语气悠然,却字字如刀,逼得王司库哑口无言。

士兵们面面相觑,气势早已泄了大半。王司库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和珅满意地点点头,折扇“啪”地一收:“既然王司库自己也说不清楚,本官看,此事大有蹊跷。人,本官先带走了。至于这库房里的‘蹊跷玩意儿’…还有你王司库的‘蹊跷’之处…”他意味深长地顿了顿,目光如冷电般再次扫过王司库煞白的脸,“本官自会奏明皇上,着有司严查!封锁此库,任何人不得擅动!我们走。”最后三个字是对陈明远他们说的,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士兵们下意识地让开一条通路。陈明远深深看了一眼和珅,拉起还有些怔忡的上官婉儿和张雨莲,沉默地跟在他身后,走出了这危机四伏的库房。冰冷的夜风扑面而来,上官婉儿才惊觉自己后背已被冷汗浸透。

织造府高大的门墙在夜色中渐渐退后,如同蛰伏的巨兽。走出足够远的距离,确认无人跟踪后,四人在一条僻静无人的河畔柳树下停住脚步。河面倒映着稀疏的星子和岸边人家的灯火,碎成一片动荡不安的光斑。

“今夜之事,若非和某‘恰巧’路过,三位此刻,恐怕已身陷诏狱,百口莫辩了。”和珅转过身,脸上那层温雅的笑意如同面具般揭去,露出底下深潭般的冷静与审视,月光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冷硬的线条。

陈明远抱拳,语气诚挚却也带着探究:“多谢和大人援手之恩。只是…大人出现的时机,未免太过‘恰巧’。”他目光锐利,毫不退缩地迎上和珅的视线。

和珅轻笑一声,并未直接回答,反而从身旁小太监捧着的锦盒中取出一件器物,递向上官婉儿。那器物通体由黄铜打造,结构精巧,两端镶嵌着打磨得极其纯净透亮的水晶镜片,在月光下流转着幽微的光泽。

“上官姑娘心思缜密,慧眼如炬,能从汪家那堆烂账里揪出织造府的尾巴,令人佩服。”和珅的声音听不出太多情绪,“此物乃泰西贡品,名曰‘千里镜’。一镜可窥远,纤毫毕现;一镜可察微,洞幽烛隐。于查案观物,或有奇效。权当…谢礼。”他刻意加重了“谢礼”二字,目光却别有深意地在陈明远脸上停留了一瞬。

上官婉儿微微一怔,没有立刻去接。这西洋望远镜,在她眼中不算稀奇,但在此刻由和珅送出,意义非凡。是示好?是拉拢?还是某种更隐晦的警告与利用?她下意识地看向陈明远。陈明远眉头微蹙,却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上官婉儿这才伸出双手,谨慎地接过那沉甸甸的千里镜:“谢和大人厚赠。”

“今夜库中所见,不过冰山一角。”和珅负手而立,望向漆黑如墨的河面,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凝重,“伪造盐引,栽赃织造府…此等泼天大案,绝非区区盐商或一个司库敢为,更非仅图财货。背后所谋者大,所图者…恐怕直指天听。”他微微侧头,眼角的余光锐利如刀锋,扫过三人,“汪如海已死,线索看似断了。但死人…有时比活人知道得更多。三位好自为之,这扬州城,快变天了。” 说完,他不再多言,转身带着小太监,身影很快融入深沉的夜色,只留下那句充满不祥预感的话语在河风中回荡。

陈明远面色凝重如铁,望着和珅消失的方向沉默不语。上官婉儿低头看着手中冰冷的黄铜千里镜,心绪翻腾。张雨莲则警惕地注视着周围深沉的黑暗,低声道:“总觉得…有眼睛在暗处盯着我们。”

上官婉儿下意识地举起了手中的千里镜,习惯性地凑近观察镜片是否洁净。当她的目光无意间扫过那片纯净的水晶镜片时,镜片如同一个诡异的窗口,瞬间捕捉并放大了远处织造府高墙一角——一座飞檐斗拱的角楼顶层,临河的轩窗!窗扉微启,一道身影正凭窗而立,静静地、居高临下地俯瞰着他们所在的河畔位置。

那人影的轮廓在千里镜的放大下清晰得令人心头发紧——一身明黄色的便服,在深沉夜色中依然刺目无比,仿佛一小团凝固的、燃烧的火焰!尽管距离遥远,面容模糊,但那身影所代表的绝对威权与无处不在的掌控感,如同冰水当头浇下!

上官婉儿的手猛地一颤,千里镜差点脱手掉落。她倒抽一口冷气,一股寒意从脚底瞬间窜遍四肢百骸,血液仿佛都为之冻结。

“怎么了?”陈明远立刻察觉到她的异样。

上官婉儿脸色苍白如纸,指尖死死攥紧冰冷的黄铜镜筒,指节泛白,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微颤,艰难地挤出几个字:

“…黄…袍…角楼…他…在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