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相隔两地的书信》(1/2)

圆明园的冬日,时光仿佛流淌得格外缓慢。藻园内寂静无声,唯有风吹过松柏的簌簌声,和偶尔冰面碎裂的细微声响。汪若澜的生活被简化到了极致,读书、临帖、偶尔在园中积雪的小径上散步,日子清冷得像一汪不起波澜的寒潭。她刻意不去打听紫禁城的任何消息,试图将那段充斥着惊心动魄与流言蜚语的记忆封存。然而,有些羁绊,并非距离能够斩断。

在她迁居藻园约莫半月后,一个看似寻常的午后,负责照料园内花木、平日沉默寡言的老太监赵德,在修剪一株腊梅时,趁着四下无人,将一个卷得极细、用蜡封好的小竹管,飞快地塞进了汪若澜惯常坐着的石凳缝隙里,随即又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继续埋头干活。

汪若澜的心猛地一跳。她强作镇定,直到赵德离去,才若无其事地走到石凳边,假意休息,指尖悄然探入缝隙,摸到了那截冰凉光滑的竹管。回到暖阁,屏退左右,她小心翼翼地剥开蜡封,里面是一张卷得紧紧的、质地特殊的薄韧皮纸。展开后,上面是几行她无比熟悉的、瘦硬峻峭的字体,用的是朱砂,却并非批阅奏章那种淋漓酣畅的朱批,而是更显克制凝练的行书:

“园中寒否?炭火可足?朕偶览《盐铁论》,见桑弘羊与贤良文学之辩,思及当下新政阻遏,颇多感慨。然,除弊革新,纵万难亦当行。卿素娴史籍,可有以教朕?”

没有抬头,没有落款,甚至连一个私人化的称谓都没有。但这寥寥数语,却像一块巨石投入汪若澜沉寂的心湖。他不仅知道她的近况(炭火可足?),还在向她倾诉政事烦忧,甚至……向她请教?这绝非寻常的帝王垂询,更像是一种隐秘的倾诉与依赖。

握着这张薄薄的皮纸,汪若澜的手微微颤抖。她感受到了那字里行间传递过来的沉重压力,以及一种超越君臣界限的、近乎脆弱的信任。他身在九重,看似掌握一切,实则孤独地面对着整个旧有利益集团的反扑。他将这无人可诉的烦闷,跨越了宫墙与园林,传递到了她的手中。

她沉默了整整一天。提笔,放下,再提笔,再放下。该如何回复?是谨慎地避而不谈,还是坦诚地表达见解?这信一旦送出,便再无回头路。最终,那份被压抑的关切,以及内心深处不愿辜负这份信任的冲动,战胜了恐惧与犹豫。

她没有使用同样的皮纸,而是选了一张最寻常的宣纸,磨了最普通的墨,字迹模仿着闺阁中常见的清秀小楷,内容更是字斟句酌:

“蒙皇上垂询,妾惶恐。园中诸物齐备,不敢言寒。《盐铁论》所载,乃国家大计之争。桑弘羊主‘兴利’,贤良文学倡‘教化’。妾愚见,或可取其‘利’之实,以充国用,固国本;亦需重‘教’之形,以安民心,正风气。譬如漕运新法,严查亏空乃‘兴利’之必须,然或可辅以明晰章程、宽限时日,示以‘教化’之仁,或可减其阻力。妾妇人浅见,妄议朝政,死罪死罪。”

她将话题牢牢限定在“借古论今”的框架内,只提出“兴利”与“教化”并重的原则性建议,并再次用漕运举例(这是他们之前讨论过的),既回应了他的困惑,又极其谨慎地避开了具体人事和敏感政策。最后不忘请罪,姿态放到最低。

信写好后,她同样卷好,用普通蜡封了,在次日赵德来打理花木时,借故将一枚不起眼的玉佩“遗落”在石凳附近,赵德拾起归还时,那封回信已悄然易手。

自此,一条极其隐秘、单向联系(只有雍正能主动发起)的书信通道,在紫禁城的养心殿与圆明园的藻园之间,悄然建立起来。传递的周期不定,短则三五日,长则旬月,全凭雍正那边的时间和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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