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6章 网吧（1/2）

一九九八年的秋风，吹黄了瓦盆村的田野。

家道的中落，王富贵不再是那个前呼后拥的“富家少爷”，村里的年轻人，如今追随的是能带着他们挣钱的吴老虎，或是敬佩着坚守手艺的赵铁蛋。他王富贵，成了一个被边缘化的存在。

巨大的落差，没有击垮这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反而激起了他骨子里遗传自他父亲的那股不甘平庸的折腾劲儿。他变卖了家里最后一点值钱的东西——那台“长虹”彩电和录像机，凑了几千块钱，做出了一个比他父亲当年“下海”还要大胆的决定。

他在镇上，租下了一间临街的铺面，开了一家“飞宇网吧”。

“网吧”这个词，在1998年的瓦盆村，甚至在整个乡镇，都是一个闻所未闻的新鲜事物。王富贵是听一个从北京回来的远房亲戚说起的，说城里的年轻人都疯玩一种叫“电脑”的东西，可以在一个叫“网络”的虚拟世界里，跟天南地北的人聊天、玩游戏。

他凭着一股破釜沉舟的狠劲，用东拼西凑来的钱，从市里的电脑城里拉回来了五台笨重的、配着“大屁股”显示器的“586”电脑。在刺耳的“拨号”声中，他将一根细细的电话线，接入了一个充满无限可能的新世界。

“飞宇网吧”开业那天，没有鞭炮，也没有庆贺。但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它迅速成为了全镇年轻人的“圣地”。那些刚刚接触到电脑的孩子们，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沉迷于一个叫“oicq”的聊天软件，和一个叫《红色警戒》的游戏里。他们在虚拟的世界里，建立基地，指挥坦克，与素未谋面的陌生人成为“战友”。

王富贵，这个在现实世界里失意的青年，在网络世界里，重新找回了他的“王权”。他不再是“王采购”的儿子，而是所有来上网的孩子口中的“网管”和“富贵哥”。他熟练地在几台电脑间穿梭，处理着死机、重启、收费等各种问题。他染了一头当时最流行的、半黄不紫的头发，嘴里总是叼着烟，神情里带着几分过来人的沧桑和掌控一切的自得。

他成了新一代孩子们眼中，最酷、最神秘的偶像。他所代表的，不再是父辈那种基于“单位”和“身份”的权威，而是一种基于“信息”和“技术”的、全新的权威。

就在王富贵用一根电话线，将瓦盆村的年轻人带入虚拟世界的同时，另一位曾经为村庄带来外部世界信息的人，却在经历着一场痛苦的“回归”。

黄明远老师，病倒了。

常年的粉笔灰和清贫的生活，让他的肺落下了病根。在一次咳血之后，他远在省城的家人，用一种不容置疑的态度，将他接回了城市，住进了窗明几净的省立医院。

起初，黄明远是心怀愧疚和期待的。他愧疚于离开了那些需要他的孩子们，也期待着能重新融入这个他阔别了近二十年的城市。

然而，当他真正躺在洁白的病床上，每天面对着彬彬有礼却表情淡漠的医生护士时，比疾病更磨人的孤独感，将他紧紧包围。

城市的变化太大了。街道变宽了，楼房变高了，连人们说话的语速都变快了。他记忆中那些熟悉的街巷、小吃店、老邻居，都消失在了推土机的轰鸣声中。他的哥哥姐姐们，各自有自己的家庭和事业，他们会准时送来昂贵的营养品，会为他安排最好的医生，但他们坐不了十分钟，就会有bp机或手机响起，然后行色匆匆地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