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9章 媒人（2/2）

“你……你这是为了个外人，连自己下半辈子都不要了？”她不敢置信地问。

“他不是外人。”祝大个拿起锤子，“他是俺儿子。”

“行，行！算我多管闲事！”王婆气得站了起来，“祝大个，你就抱着你那‘儿子’过去吧！我看到时候谁给你养老送终！”

王婆骂骂咧咧地走了。

祝大个站在院子里，看着那个快要成型的书桌，心里却一点高兴不起来。

他知道，这样的事，以后还会有。

果然，没过几天，第二个媒人，第三个媒人，都陆续上了门。带来的姑娘条件各不相同，有离婚带孩子的，有身体有点残疾的，但她们提出的条件，却都惊人地一致：

不能带着石头。

“处理好你那个包袱，咱们再谈。”

“包袱”，他们都这么称呼石头。

祝大个把他们一个个都骂了出去。但每一次拒绝，都像是在他心里划开一道新的口子。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做错了。为了一个没有血缘的孩子，搭上自己的一辈子，真的值得吗？

就在他快要被这种想法折磨疯的时候，他遇到了林秀芹。

就是王婆第一次来说的那个姑娘。

那天，祝大个去镇上给石头买新棉鞋，在供销社门口，自行车链子掉了。他正蹲在地上，满手油污地修着，一个清脆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

“大哥，需要帮忙吗？”

祝大个抬起头，看到了一张干净秀气的脸。女孩穿着一件红色的确良衬衫，梳着两条大辫子，眼睛又大又亮。

“不用了，俺自己能行。”祝大个有些不好意思。

“我帮你扶着车吧。”女孩说着，就伸手扶住了自行车。

链子很快就修好了。

“谢谢你了，妹子。”祝大个站起身，擦了擦手。

“不客气。”女孩笑了笑，露出一对浅浅的酒窝，“你……是瓦盆村的祝大个吧？”

祝大个愣了一下：“你认识俺？”

“我叫林秀芹。”女孩的脸微微红了，“王婆……跟我提过你。”

祝大个的心，猛地跳了一下。

他没想到，会在这里，以这种方式，遇到她。

两人站在供销社门口，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个……王婆跟你说的，你别往心里去。”祝大个先开了口，“俺那人，说话冲。”

“我知道。”林秀芹点点头，眼神很真诚，“其实，我今天来镇上，就是想……想来看看你。”

祝大个更紧张了，手都不知道该往哪放。

“王婆说，你拒绝了，是因为……那个孩子？”林秀芹轻声问。

“嗯。”祝大个点点头，“他是俺儿子，俺不能不要他。”

林秀芹看着他，那双明亮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敬佩，有惋惜，还有一丝说不清的挣扎。

“我爹娘……他们不同意。”她低下了头，“他们说，没有哪个姑娘，愿意一嫁过去就当后妈的。”

“俺知道。”祝大个的声音有些苦涩。

“可是，”林秀芹抬起头，鼓起勇气看着他，“我觉得，你是个好人。”

祝大个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撞了一下。

“是个有情有义的真男人。”林秀芹继续说道，脸更红了，“比我们村那些只知道喝酒打牌的男人，强多了。”

祝大个从来没听过有女人这么夸他。白素云虽然也需要他，但那更多的是身体上的依赖。而眼前这个姑娘，她看到的，是他的“情义”。

“我……其实不嫌弃那个孩子。”林秀-芹的声音更小了，“可我……我怕。”

“怕什么？”

“我怕我对他不好，也怕他对我不好。我怕村里人说闲话，说我是为了图你什么才嫁给你。我更怕……我怕以后我们有了自己的孩子，我会偏心……”

她说着，眼圈都红了。

祝大个看着她，心里乱成了一团麻。

他能感觉到，这个姑娘是真心喜欢他的。她的担忧，也是一个正常女人最真实的担忧。

如果……如果他没有石头，他们俩，或许真的能成。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像魔鬼一样，在他心里疯狂地滋长。

他可以有一个正常的家庭，一个真心喜欢他的、干净的妻子，以后还会有他们自己的、亲生的孩子。

而这一切，只需要他……放弃石头。

“我……我得回去了。”林秀芹擦了擦眼角，“今天能跟你说这些话，我就满足了。”

她转身要走。

“等等！”祝大个下意识地叫住了她。

林秀芹停下脚步，回头看着他，眼中带着一丝期待。

祝大个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的脑子里，一边是林秀芹那张真诚而美丽的脸，一边是石头那双怯懦而依赖的眼睛。

一边是触手可及的幸福。

一边是千斤重的责任。

他该怎么选？

“大个，”林秀芹看着他痛苦的表情，惨然一笑，“我明白了。”

她说完，就真的走了。那红色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人群里。

他知道，他刚刚亲手推开的，可能就是他这辈子，离幸福最近的一次机会。

那天晚上，祝大个喝了很多酒。

他一个人，对着白素云的遗像，喝得酩酊大醉。

“你他妈的……”他指着遗像，又哭又笑，“你死了，倒是干净了。把这么大一个烂摊子，全他妈留给老子了……”

“老子……老子也想过好日子啊……”

“老子也想有个婆娘，热炕头啊……”

他趴在桌子上，哭得像个孩子。

石头就站在里屋的门口，静静地看着他。然后，他默默地收拾了桌上的酒瓶和碗筷。

祝大个在半梦半醒之间，感觉到有人在给他盖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