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9章 媒人(1/2)
孟桂香被祝大个用斧子吓跑后,村里消停了一阵子。
但祝大个知道,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他开始变得更加沉默寡言。白天在采石场,他把所有的力气都发泄在石头上,抡锤的力道比以前更狠,让一起干活的人都有点怕他。晚上回家,他就闷头做饭,看着石头写作业,然后早早地躺下。
但他睡不着。
一个三十岁的、血气方刚的男人,每天晚上独自躺在冰冷的床上,那种滋味,比抡一天大锤还难熬。
这种日子,过得像是在坐牢。
天不亮就得起。以前他可以睡到日上三竿,现在不行了。他得生火,把昨天剩下的玉米饼子放在锅里热一热。有时候火生得太急,饼子外面都烤焦了,里面还是冰的。
“吃吧。”他把一块焦黄的饼子递给石头。
石头接过来,面无表情地小口啃着,像在啃一块木头。
“咸菜。”祝大个把咸菜缸推过去。
石头就着咸菜,把那块难以下咽的饼子吃了下去。
吃完早饭,祝大个就得送石头去上学。他骑着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都响的二八大杠,石头就坐在后面的铁架子上,小小的身子,在寒风里缩成一团。
送到学校门口,祝大个总是重复那句话:“放学别乱跑,俺来接你。”
石头点点头,背着书包走进校门,从不回头。
送完孩子,祝大个就得去采石场。吴老虎看他不容易,给他安排的都是力气活,工钱给得也足。祝大个也不惜力气,他把所有憋在心里的火,都砸进了眼前的石头里。“砰!砰!砰!”采石场里,他的锤子声总是最响,也最闷。
中午,他就在工地上啃两个自带的干粮。以前他觉得这样挺好,省事。可现在,他啃着干粮,总会想起石头。那孩子中午在学校吃什么?他给的那几毛钱,够不够买一个热乎的饼子?
下午收工,他顾不上跟工友们抽烟聊天,骑上车就往学校赶。接到石头,两人再一起回家。
最难熬的,是晚上。
祝大个不会做菜。他学着白素云的样子,把白菜、土豆、粉条一股脑地扔进锅里,倒上半锅水,撒上一大把盐,就开始炖。炖出来的东西,不是淡了,就是咸了。
有一次,他忘了看火,一锅菜全炖糊了。
“操。”他把锅铲往地上一扔,烦躁地蹲在灶坑前抽烟。
石头就站在他身后,小声说:“叔,没事,糊了也能吃。”
“吃个屁!”他吼了一声,站起身,“等着!”
他跑到村头小卖部,赊了一包挂面,又买了个罐头。回家下了两大碗面,把整个罐头都倒了进去。
“吃!”他把一大碗推到石头面前。
石头看着碗里油汪汪的肉,眼圈红了。
从那天起,祝大个家晚上的主食,就变成了挂面加罐头。
除了吃饭,还有洗衣服。祝大个一个大老爷们,哪里会干这个。他把两个人的脏衣服全泡在一个大盆里,倒上半袋洗衣粉,用脚踩。踩完了,捞出来,拧得跟麻花一样,晾在院子里。冬天的衣服厚,晾上三四天还是湿的。
有一次,石头的衣服没干透就穿去上学,回来就发了烧。
祝大个半夜背着滚烫的孩子,深一脚浅一脚地跑到村卫生所。华赤脚给开了两包药,让他回去熬姜汤。
祝大个又手忙脚乱地烧水、切姜。石头躺在炕上,烧得满脸通红,嘴里含糊地叫着:“妈……妈……”
祝大个坐在床沿上,看着这个不是自己亲生的儿子,心里五味杂陈。
他觉得自己真他妈是个废物。
但就是这样一团糟的生活,却在村民眼中,慢慢改变了祝大个的形象。
以前,他是“祝大个”,一个力气大、脾气不好、没家没业的光棍。他像村里的一块顽石,坚硬也碍眼。
现在,他还是“祝大个”,但他多了一个身份——“石头的爹”。
村民们开始看到一个不一样的他。
他们看到他天不亮就起床,院子里的烟囱总是第一个冒烟。
他们看到他骑着车,载着那个小小的身影,在寒风里往学校赶。
他们看到他收工后,第一个冲出采石场,连口水都顾不上喝。
他们看到他去小卖部,不再是买酒,而是买挂面和罐头。
“哎,你看祝大个,现在真像个当爹的样子了。”车秀芝在井边洗衣,对旁边的段玉莲说。
“是啊,以前看他独来独往的,还以为是个没心没肺的。没想到,对个外姓的孩子,也能这么上心。”
“要不说呢,男人啊,就得有个家拴着。没家的时候是狼,有了家,就变成牛了。得拉犁,得耕地。”
孟桂香在一旁听着,撇了撇嘴:“你们就看表面吧。他一个大男人,能撑多久?我看啊,他这是在做给别人看呢。等哪天撑不住了,就把那孩子扔了。”
话虽这么说,但就连孟桂香自己,看祝大个的眼神,也少了几分鄙夷,多了几分复杂。
他不再是一个不可预测的“光棍”,他成了一个有“家”的男人。这个家虽然残破,只有一个不怎么会做饭的“爹”和一个沉默寡言的“儿子”,但它毕竟是一个家。有了家,就意味着有了根,有了责任。
于是,在白素云下葬后的第二个月,当祝大个已经习惯了这种焦头烂额的生活时,第一个嗅到“商机”的媒人,带着满脸的笑容,敲响了他家的院门。
又是王婆,一个五十多岁的妇人,嘴皮子利索,方圆十里,没有她撮合不成的亲事。
祝大个正在给石头钉一个新书桌,看到她,皱了皱眉。
“有事?”
“哎呀,你这孩子,看到媒人上门,还不知道是啥好事?”王婆自顾自地坐下,从兜里掏出一包瓜子,“婶子今天来,是给你说门好亲事。”
祝大个停下手里的活,没说话。
“是咱们下河村老林家的三闺女,叫秀芹。”王婆开始滔滔不绝,“那姑娘,今年才二十二,长得水灵,人也勤快。家里说了,不要你一分钱彩礼,只要你对她好就行。”
祝大个沉默了一会儿,问:“她知道我的情况?”
“知道,都知道。”王婆磕着瓜子,“婶子都跟人家说清楚了。说你人老实,能干活,就是……命苦了点。”
祝大个拿起锤子,又开始钉钉子。
“不过呢,”王婆话锋一转,“人家那边,也有个条件。”
祝大个的动作停住了。
“什么条件?”
“人家说了,”王婆压低了声音,“姑娘嫁过来,是跟你过日子的,不是来当后妈的。那个孩子……你得想个办法,‘处理’一下。”
“处理?”祝大个的眼神冷了下来。
“就是……送走啊。”王婆说得理所当然,“送到他姥姥家,或者……送到孤儿院去。你还年轻,以后跟你媳妇,再生一个亲生的,不比养活个外人强?”
祝大个没说话,只是拿起一块木板,开始刨了起来。木屑纷飞,像他心里翻腾的怒火。
“大个,你倒是给句话啊。”王婆有些不耐烦了,“这么好的亲事,打着灯笼都难找。你要是错过了,以后可就真得打一辈子光棍了。”
祝大个放下刨子,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
“你回去告诉他们,俺祝大个,这辈子,就只有石头这一个儿子。”
“他要是嫌石头碍事,那就别嫁。”
“俺不稀罕。”
王婆愣住了,她没想到祝大个会拒绝得这么干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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