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及笄之礼(2/2)

那指尖的凉意,透过发丝,清晰地传到她的头皮,却仿佛带着一种奇异的、灼人的温度,瞬间烫红了她的眼眶。

徐渭熊的动作很慢,很稳。她小心翼翼地将那支朴素的木簪,穿过徐念浓密乌黑的发髻,将其固定住。整个过程,她的手指再没有碰到徐念的其他地方,但那短暂的发丝接触,却像是一个烙印,深深地刻在了徐念的记忆里。

簪发完成。

徐渭熊收回手,指尖那微凉的触感和女儿发丝的柔软顺滑,仿佛还残留着。她深深地看了徐念一眼,那眼神复杂得如同深渊,最终,什么也没有说。

她转动轮椅,沉默地,重新退回到了原先的阴影之中,仿佛刚才那短暂的、带着一丝温度的时刻,从未发生过。

赞者高声唱喏:“礼成——”

宾客们纷纷上前道贺,说着吉祥的话语。徐凤年也笑着走了过来,揉了揉徐念的头发,说了句“我们家念儿长大了”,语气中是全然的宠溺。

徐念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她能感觉到那支木簪在发间的重量,很轻,却又无比沉重。她能听到周围的喧嚣,能看到舅舅温暖的笑容,能感受到宾客们或真或假的祝福。

但这一切,都仿佛隔着一层朦胧的水雾。

她的全部心神,都还停留在刚才那一刻——母亲那微凉指尖触碰发丝的瞬间。

那是什么意思?

那支朴素的木簪,又代表着什么?

是敷衍?是提醒?还是……一种她无法理解的、笨拙的……认可?

无数个疑问,混杂着那触电般的触感,还有十五年来积压的所有委屈、渴望、迷茫与一丝不敢置信的悸动,在她心中疯狂地冲撞、翻腾。

她努力维持着脸上的平静,对着前来道贺的人微微颔首,举止得体,无可挑剔。

直到典礼结束,宾客散尽。

她回到自己的房间,屏退了所有侍女,包括一脸担忧的姜泥。

当房门关上的那一刻,当房间里只剩下她一个人,窗外清冷的月光透过窗纸洒进来,落在她依旧穿着大红礼服的身上,落在发间那支古朴的木簪上时——

她一直强忍着的、那层薄薄冰壳般的伪装,终于彻底碎裂。

她缓缓地伸出手,颤抖着,抚上发间那支木簪。指尖传来的,是木质温润而冰凉的触感。

然后,她猛地扑到在冰冷的床榻上,将脸深深地埋进柔软的锦被之中。

没有声音。

起初,只是肩膀剧烈地、无声地耸动。

但很快,那压抑了十五年的情绪,如同决堤的洪水,再也无法控制。

呜咽声,如同受伤小兽的哀鸣,低低地、破碎地从被褥间溢了出来。起初是断断续续,渐渐地,连成了片,化作了无法抑制的、汹涌的泪水。

她哭了。

不是嚎啕大哭,而是那种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掏空般的、无声的恸哭。

为那从未得到过的温暖怀抱。

为那落在掌心的冰冷戒尺。

为那句“你的劫自己渡”。

为所有独自捱过的孤寂夜晚和无人理解的委屈。

也为……今晚这唯一的、短暂的、却仿佛耗尽了她所有期盼的……触碰。

那支木簪,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她心中那扇封闭了太久太久的、盛满泪水的大门。

这一夜,北凉王府新任的及笄郡主,在她的成人礼之夜,未曾品尝到成长的喜悦,只在冰冷的月光和无声的泪水中,独自舔舐着内心那道深可见骨、纠缠了十五年的伤口。

泪水浸湿了华丽的礼服,浸湿了柔软的锦被,也浸湿了发间那支承载了太多未言之语的、古朴的木簪。

她哭了整整一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