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听潮亭下(1/2)
自那日跪罚之后,徐念仿佛被抽走了一部分孩童应有的鲜活气儿。她依旧会去学堂,却变得更加沉默,总是独自坐在角落,眼神空茫地望着窗外,对周围同龄人的嬉闹置若罔闻。赵莽等人许是得了家中严厉告诫,又或是被徐念身上那股骤然沉淀下来的、与年龄不符的死寂所慑,再不敢轻易来招惹她。然而,那些刻毒的话语,如同跗骨之蛆,日夜啃噬着她幼小的心灵。
“野种……”
“废人……”
“你的劫,得你自己去渡……”
母亲冰冷的面容和话语,与学堂里那些讥诮的眼神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张无形而巨大的网,将她紧紧缠绕,几乎窒息。她迫切地想要找到一个出口,一个能让她理解这个充满恶意与冰冷的世界,甚至……理解那个永远坐在轮椅上、如同冰山般的母亲的途径。
她不敢再直接去问徐渭熊。那次的经历让她明白,在母亲那里,她得不到温暖的答案,只有更深的寒冷和责罚。
于是,听潮亭,这个象征着母亲权威与冰冷的所在,反而成了她唯一能想到的、可能找到答案的地方。不是从正门进去,承受那令人窒息的审视与教导,而是……躲在下面。
听潮亭依山而建,地基颇高,下方并非完全封死,有一些用于通风散潮的孔隙和狭窄的、被假山与茂密藤蔓巧妙遮掩的缝隙。这些地方,成了七岁的徐念最好的藏身之所。
起初,她只是抱着一种近乎自虐的、想要靠近母亲却又害怕靠近的复杂心理,蜷缩在那些阴暗潮湿的角落里,听着头顶地板上,轮椅滚过时发出的、规律而沉闷的辘辘声。那声音,像碾在她的心上。
后来,她开始听到声音。
不只是轮椅声,还有母亲那特有的、冰冷清晰、不带丝毫感情起伏的语调,以及其他一些或苍老、或沉稳、或略带谄媚的男声。他们在谈论着她完全听不懂的事情。
“……流州今年春旱,军屯恐受影响,需从陵州调拨粮草十五万石,路线需避开……”
“……幽州骑军副将周康,勇猛有余,谋略不足,可堪大用,但需配一稳重心腹予以制衡……”
“……北莽慕容女帝近日重用于一个名叫拓跋菩萨的年轻人,此人出身卑微,却战功赫赫,需多加留意……”
“……离阳朝廷那边,又有人上书弹劾王爷拥兵自重,虽被陛下压下,但其心可诛……”
“……‘砺刃库’此番支出,需走三条不同的商路,掩人耳目……”
那些词汇——流州、陵州、幽州、北莽、慕容女帝、离阳朝廷、粮草、骑军、制衡、弹劾——如同天书般涌入徐念的耳朵。她听不懂其中错综复杂的关联和深意,但她像一块干燥的海绵,本能地汲取着这些声音。
她记住了每一个拗口的地名,记住了那些被反复提及的将领和官员的名字,记住了“粮草”、“军报”、“布防”、“制衡”这些词汇本身的发音和组合。
她蜷在冰冷的石壁上,抱着膝盖,小小的身子在阴影里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头顶的对话时而激烈,时而低沉,伴随着沙盘上旗子移动的细微声响,以及卷宗被翻动的哗啦声。她仰着头,努力地听着,大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迷茫却又专注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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