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永夜降临(2/2)

乾珘最后一个走进墓室。他看着石床上的云岫,看着她发间的木簪,看着墙壁上闪烁的夜明珠,心里的悲痛像潮水般涌上来。他跪在石床前,额头抵在云岫的手背上,声音哽咽:“云岫,葬礼结束了,你可以安心了。我会守着月苗寨,守着你的族人,守着你的圣地,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他们。你在这边好好安息,等我……等我完成对你的承诺,我就来找你。”

走出墓室时,乾珘看到大巫祭站在花海中,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锦盒。“王爷,这是圣女留给你的。”大巫祭将锦盒递给乾珘,“她在施术之前,把这个交给老身,说如果她没能活下来,就把这个交给你。”

乾珘接过锦盒,手指颤抖着打开。里面放着一枚小小的银饰,是一朵彼岸花的形状,银饰的背面,刻着一行细小的苗文。他看向大巫祭,眼神里满是疑惑。

“这行字的意思是‘好好活着’。”大巫祭解释道,“圣女虽然对你施下了诅咒,却还是希望你能好好活着。她知道你心里有愧,希望你能用余生来赎罪,来守护她在乎的一切。”

乾珘紧紧攥着那枚银饰,银质的冰凉透过掌心传来,却让他的心感到一丝暖意。他抬起头,看向花海深处,那里的彼岸花在风中摇曳,像云岫在对着他微笑。他忽然明白,云岫的诅咒,不是为了惩罚他,而是为了让他好好活着,让他用永生的时间来完成对她的承诺,来守护她用生命换来的安宁。

葬礼结束后,乾珘没有离开月苗寨。他住进了云岫之前住的竹楼,穿上了苗疆的服饰,学着辨认蛊草,学着画蛊纹,学着像一个真正的苗疆人一样生活。他每天都会去圣地的墓室看看,为云岫换上新鲜的彼岸花,为她擦拭石床上的灰尘,和她说说寨里的情况——哪家的孩子学会了射箭,哪家的蛊草丰收了,黑风寨的残余势力被彻底清除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月苗寨渐渐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勇士们不再对乾珘充满敌意,会主动和他打招呼,会邀请他一起去打猎;族姑们会送给他亲手绣的帕子,会教他唱苗疆的歌谣;阿珠也会经常来竹楼,和他说起云岫生前的趣事,说起她小时候如何调皮,如何偷偷溜出寨去溪边抓鱼。

可乾珘心里的空洞,却始终填不满。他守着云岫的承诺,守着月苗寨的安宁,却还是觉得少了些什么。他常常坐在溪边,看着潺潺的溪水,想起云岫曾经在这里洗蛊草的模样,想起她当时脸上的笑容,想起她对自己说的那些话。他开始怀念她的唠叨,怀念她的责备,怀念她生气时皱起的眉峰,甚至怀念她用银针刺他手指取血时的疼痛——那些都是她存在过的证明,都是他如今再也得不到的温暖。

有一天,他在整理云岫的遗物时,发现了一本她的日记。日记是用苗文写的,他费了很大的力气才看懂。里面记录着她的日常,记录着她对族人的担忧,记录着她对巫神的信仰,也记录着……她对他的感情。

“今日,那个京城来的王爷又闯祸了,把巫堂的蛊罐打翻了,害得我又被大巫祭骂了一顿。不过,他虽然混蛋,却在黑风寨人来袭时,挡在了我前面。”

“他送了我一盒香胰子,说是京城最好的。我知道他嫌弃我满身草味,可我还是收下了,放在了暗格里。或许,他也不是那么讨厌吧。”

“我用同命蛊为他续命了,不知道他会不会知道。我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只希望他能好好活着,能帮我守着月苗寨,守着我的族人。”

“我要去施‘同心烬’了,或许这是我最后一次写日记。我诅咒他永生不死,不是为了惩罚他,是希望他能永远记住我,永远记住他对我的承诺。我希望他能找到自己的归宿,能好好活着,哪怕……那归宿不是我。”

看着日记上那些娟秀的字迹,乾珘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一滴一滴落在纸页上,晕开了墨迹。他终于明白,云岫对他的感情,从来都不是单方面的。她早就爱上了他,只是这份爱,被她的责任,被她的信仰,被她的使命,深深埋藏在了心底。她用自己的生命,为他换来了永生,为他换来了赎罪的机会,也为他留下了最后的希望。

从那天起,乾珘变了。他不再沉浸在悲痛中,不再整日守在墓室里。他开始积极地参与寨里的事务,和勇士们一起训练,和族老们一起商议寨里的大事,和孩子们一起在溪边玩耍。他学会了苗疆的蛊术,虽然不如云岫精湛,却也能为受伤的族人疗伤;他学会了唱苗疆的歌谣,虽然嗓音沙哑,却也能唱出其中的深情;他甚至学会了用苗语和族人交流,虽然口音有些生硬,却让族人们更加接纳他。

大巫祭看着他的变化,欣慰地笑了:“王爷,圣女若看到你现在的模样,一定会很开心。”

乾珘点了点头,看向圣地的方向:“我只是在完成对她的承诺,只是在做我应该做的事。”

然而,平静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太久。有一天,乾珘去圣地看望云岫时,发现石床上的云岫,身体开始出现细微的变化——她的皮肤变得更加苍白,发丝也开始有了脱落的迹象。他惊慌失措地跑去告诉大巫祭,大巫祭检查后,面色凝重地告诉他:“圣女的魂灵已经与圣地相融,她的躯体失去了魂灵的支撑,自然会逐渐消散。这是自然规律,谁也无法阻止。”

乾珘的世界再次崩塌了。他以为自己守住了她的躯体,就能守住她最后的痕迹,可他没想到,连这最后的痕迹,也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失。他守在墓室里,看着云岫的躯体一天天变得透明,心里的恐慌像藤蔓般疯长。他开始疯狂地寻找留住她躯体的方法,翻阅了所有的苗疆典籍,拜访了所有的巫医,甚至不惜动用长生之力,试图为她续命,可一切都是徒劳。

“没用的,王爷。”大巫祭劝道,“圣女的魂灵已经安息,她的躯体也该回归自然了。你强行留住她的躯体,只会让她的魂灵不得安宁。放手吧,让她好好离去。”

乾珘坐在石床前,看着云岫几乎要透明的脸,心里忽然萌生了一个疯狂的念头。他想起云岫的诅咒,想起“轮回不尽,此恨不消”这八个字。如果诅咒是真的,如果轮回是存在的,那么云岫的魂灵,是不是也会坠入轮回?是不是在某个地方,某个时间,她会再次转世为人?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就像野草般疯长。他开始查阅所有与轮回、与转世相关的典籍,开始询问大巫祭关于苗疆轮回的传说。大巫祭告诉他,苗疆确实有轮回的说法,圣女的魂灵因为与圣地相融,转世的几率比常人更大,只是转世之后,她会失去所有的记忆,变成一个全新的人。

“就算她失去记忆,就算她变成了全新的人,我也要找到她。”乾珘的眼神变得坚定起来,“我欠她的,我要一点一点地还。我要陪着她,守护她,哪怕她已经不认识我,哪怕她已经有了自己的生活,我也要在她身边,看着她幸福,看着她平安。”

大巫祭看着他坚定的眼神,知道自己劝不动他。他从袖中取出一枚蛊石,递给乾珘:“这是‘寻魂石’,能感应到圣女魂灵的气息。虽然她转世之后,气息会变得微弱,但只要你用心寻找,或许能感应到她的存在。”

乾珘接过寻魂石,那蛊石泛着淡绿的光,像一颗希望的种子。他紧紧攥着寻魂石,心里的绝望被希望取代。他知道,寻找云岫的转世,会是一条漫长而艰难的路,他可能需要跨越千山万水,可能需要等待数百年,甚至数千年,可能永远都找不到她,可他不在乎。只要有一丝希望,他就不会放弃。

他开始安排月苗寨的事务,将寨里的大权交给大巫祭和族老们,又留下了足够的钱财和物资,确保寨民们能安居乐业。他告诉族人们,自己要去寻找云岫的转世,要去完成对她最后的承诺。族人们没有挽留他,他们知道,这是他必须走的路,是他赎罪的路,也是他寻找希望的路。

离开月苗寨的那天,天刚蒙蒙亮。乾珘穿着一身玄色的锦袍,腰间别着那枚彼岸花银饰,手里握着寻魂石,站在寨门前,最后看了一眼这个承载了他所有爱与痛的地方。阿珠送给他一包蛊草种子,告诉他这是云岫最喜欢的“引魂草”,种下之后,能指引魂灵的方向;大巫祭送给她一本苗疆的巫咒集,告诉他遇到危险时,或许能派上用场;年轻的勇士们送给她一把蛊刀,告诉他这把刀能辟邪,能保护他的安全。

“王爷,一路保重。”大巫祭拱了拱手,“若找到圣女的转世,记得回来告诉我们一声。”

乾珘点了点头,转身,毅然踏上了征程。晨雾再次笼罩了月苗寨,将他的身影渐渐吞没。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不知道自己要找多久,不知道自己是否能找到云岫的转世,可他的脚步却异常坚定。他知道,自己的赎罪之路,才刚刚开始;他知道,自己的追寻之路,没有终点;他知道,只要自己活着一天,就会一直寻找下去,直到找到那个熟悉的身影,直到还清对她的所有亏欠。

阳光渐渐穿透晨雾,照亮了他前行的路。寻魂石在他手中泛着淡绿的光,像一颗跳动的心脏,指引着他前进的方向。他的身影在晨光中被拉得很长,像一道坚定的誓言,刻在苗疆的土地上,刻在时间的长河里——他会找到她,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他都会找到她,用自己的永生,去守护她的轮回,去偿还她的深情。

月苗寨的晨风吹过,带着彼岸花的香气,像云岫的祝福,伴他一路前行。永夜已经降临,可他的心中,却燃起了一盏永不熄灭的灯,那盏灯,名为希望,名为追寻,名为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