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残烛微光(1/2)
晨雾在月苗寨的青石板路上缠了半宿,直到辰时才渐渐散成细碎的云絮,黏在纳兰云岫竹楼的吊脚柱上,凝成晶莹的水珠,顺着柱身刻着的蛊纹缓缓滑落,滴在底层堆放的蛊草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乾珘抱着纳兰云岫踏上竹梯时,梯身因两人的重量轻轻晃了晃,发出 “吱呀” 的轻响,他立刻顿住脚步,手臂更紧地护住怀里人 —— 纳兰云岫的头靠在他颈窝,霜白的发丝蹭过他玄色劲装的领口,带着晨雾的冰凉,像极了昨夜祭坛上未散的幽蓝蛊光,让他心口一阵发紧。
竹楼二层的门楣上,串着的驱邪蛊铃还沾着露水,铃身是用晒干的蝉蜕裹着银箔做的,阳光透过雾隙照在上面,泛着细碎的银光。乾珘用肘轻轻推开虚掩的竹门,一股混合着草药与蛊香的气息扑面而来 —— 靠窗的楠木床榻上铺着靛蓝染布被褥,那是阿珠前几日用苗疆特有的蓝草染的,布面上还绣着细小的彼岸花图案;床尾叠着两件黑红相间的巫袍,袍角绣着金线蛊纹,是纳兰云岫平日里施术时穿的,此刻却空空地搭在那里,再没了主人穿着时的清冷模样;靠墙的竹架上,二十多个陶制蛊罐整齐排列,罐口用红绸封着,绸带系着小小的木牌,上面用苗疆古文字写着蛊虫的名字,“护心蛊”“吊魂蛊”“迷魂蛊”…… 其中一个罐口的红绸微微松动,想来是昨夜施术时匆忙打开,还没来得及系紧。
乾珘小心翼翼地将纳兰云岫放在床榻上,动作轻得像在安放一件易碎的琉璃器。他蹲下身,伸手将她垂落在枕上的白发轻轻拢到耳后 —— 那头发比昨日更干枯了些,指尖触到的触感像极了圣地崖壁上的枯草,再没有往日乌发如云的光泽。他想起初见时,纳兰云岫站在迷魂阵中,黑红巫袍被山风吹得猎猎作响,满头青丝用银冠束着,垂在肩后,那时她的头发还带着蛊草的清香,如今却只剩一片刺目的白,这都是他亲手造成的罪孽。
“王爷,巫医来了。” 侍从阿木的声音在竹梯口响起,带着几分小心翼翼。乾珘回头,看见阿木扶着一位老巫医站在梯口,老巫医背着个藤编药篓,篓里装着刚熬好的汤药,药碗用粗布裹着,还冒着白汽。乾珘皱了皱眉,声音低沉:“你们先下去吧,这里我来照顾。”
阿木愣了一下,还想说什么,却被老巫医拉了拉衣袖。老巫医对着乾珘躬身行了个苗疆礼,声音苍老:“王爷,这汤药是用昨日剩下的活魂藤渣熬的,虽不如之前的药膏强效,却能暂时稳住圣女的气息,需得半个时辰喂一次。” 他将药碗递过来,碗沿还沾着些淡绿色的药渣,“碗底垫了银片,若药变凉,银片会发黑,王爷只需再用炭火温一温便可。”
乾珘接过药碗,指尖触到粗布的温度,还有碗身的陶纹 —— 这是月苗寨特有的 “蛊纹陶碗”,碗壁上刻着细小的 “护魂纹”,据说能保住汤药的灵气。他点了点头:“我知道了,辛苦巫医。” 老巫医又躬了躬身,跟着阿木下了竹梯,竹楼里很快又恢复了寂静,只剩下纳兰云岫微弱的呼吸声,还有药碗里汤药蒸腾的轻响。
乾珘坐在床侧的矮凳上,将药碗放在手边的竹几上。他伸出手,轻轻握住纳兰云岫的手 —— 那手凉得像浸在山泉水里,指节泛着青白色,连脉搏都弱得几乎摸不着。他想起昨夜大巫祝说的 “噬心之痛”,此刻心口确实隐隐作痛,像有细小的蛊虫在咬,可他知道,这痛与纳兰云岫所承受的相比,根本不值一提。她替他受了 “相思烬” 的毒火,替他承受了同命蛊的反噬,她的五脏六腑都在被毒火灼烧,而他不过是心口微痛,又有什么资格抱怨?
过了片刻,乾珘拿起药碗,揭开粗布,用指尖碰了碰碗沿 —— 温度刚好,不烫也不凉。他从竹几上拿起一把小巧的银匙,这是纳兰云岫平日里用来舀蛊粉的,匙身刻着一朵小小的彼岸花,此刻沾着些药汁,泛着淡绿色的光。他舀了一勺汤药,递到纳兰云岫唇边,轻声唤道:“云岫,该喝药了。”
纳兰云岫没有回应,眼神依旧空洞地望着床顶的竹编,像是没有听到他的声音。乾珘却没有放弃,他轻轻撬开她的嘴唇,将药汁慢慢送进去 —— 汤药带着活魂藤特有的微苦,还有一丝淡淡的甜,那是九转蛊蛊液残留的气息。纳兰云岫的喉咙微微滚动了一下,本能地将药汁咽了下去,没有像往常那样蹙眉,也没有挣扎,只是顺从得像个没有灵魂的人偶。
乾珘看着她这副模样,心里的痛苦像潮水般涌上来。他想起三个月前,他在寨外的山崖下采 “引魂草” 时,不小心滑了下去,腿受了伤,纳兰云岫也是这样喂他喝药。那时她的眼神清亮,还会嗔怪他 “冒失”,会用银针刺他的穴位减轻疼痛,可现在,她连看都不看他一眼,连最基本的情绪都没有了。
“云岫,你看看我好不好?” 乾珘放下银匙,握住她的手,将脸凑到她面前,声音带着哽咽,“我知道错了,我不该逼你跟我回京城,不该质疑你的圣女身份,不该…… 不该让你为我动用同命蛊。你要是恨我,就骂我几句,打我几下,别这样不理我好不好?”
纳兰云岫的眼神依旧没有焦点,只是偶尔会因为身体的痛苦微微蹙眉。乾珘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床顶的竹编上还挂着一个小小的银铃,那是他上次去山外时给她带的,说是京城的玩意儿,她当时虽然没说喜欢,却还是挂在了床顶。可现在,那银铃安静地挂着,再也没有人会去碰它,再也不会发出清脆的声响。
竹窗外传来几声 “啾啾” 的鸟鸣,是寨子里常见的 “唤魂雀”。据说这种鸟能感知人的魂魄强弱,若是魂魄将散,它便会在窗边不停鸣叫。乾珘抬头看向窗外,晨雾已经散尽,阳光透过竹缝洒进来,落在床榻上,形成斑驳的光影。远处传来勇士们巡逻的脚步声,“笃笃” 地踩在青石板上,还有寨里妇人洗衣时木槌捶打衣物的 “砰砰” 声,这些平日里熟悉的声音,此刻听在耳里,却让他心里更痛 —— 这平静的一切,都是纳兰云岫用命换来的,而他,却是破坏这份平静的罪魁祸首。
他拿起药碗,又舀了一勺汤药,喂给纳兰云岫。这次她依旧顺从地咽了下去,嘴角却溢出了一点药汁,顺着脸颊滑下来,滴在枕头上,晕开一小片淡绿色的痕迹。乾珘连忙用袖口轻轻擦去她嘴角的药汁,动作轻柔得像怕碰碎了她。他的袖口还沾着昨夜祭坛上的彼岸花芯碎末,此刻蹭在她的脸颊上,带来一丝细微的痒意,纳兰云岫的睫毛轻轻颤了颤,却依旧没有睁开眼睛。
“云岫,你还记得吗?上次我们去圣地的彼岸花海,你说那里的花是用来指引魂魄的,” 乾珘轻声说着,声音低得像呢喃,“你还说,每一朵花里都住着一个逝去的族人,他们在守护着月苗寨。那时我还笑你迷信,现在才知道,你说的都是真的。你为了守护这个寨子,连自己的命都可以不要,而我却只想着自己的私欲,想着把你据为己有。”
他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滑落,滴在纳兰云岫的手背上,带来一丝温热的触感。纳兰云岫的手指轻轻动了动,像是感受到了什么,却很快又恢复了平静。乾珘握住她的手,将其贴在自己的脸颊上,试图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她:“云岫,冷不冷?我再给你盖层被子好不好?”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