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裂痕生(1/2)

卯时的晨雾还未散尽,苗疆最大的市集 “蛊市” 便已热闹起来。青石板铺就的街道两侧,摆满了竹编摊位,货郎们高声吆喝着,将染着靛蓝花纹的苗布、装着蛊卵的琉璃瓶、晒干的断肠草一一摆开。空气中混杂着草药的微苦、糯米酒的清甜,还有一种若有若无的、属于蛊虫的腥气 —— 那是黑苗部的巫医在摊位后翻动 “蛊巢”,引得路过的孩童们又怕又好奇,躲在大人身后偷偷张望。

突然,一阵急促的铜铃声从街口传来。那是纳塔部的 “讯蛊铃”,铃身铸着鹰爪纹,每响三声便停顿一次,是部落间传递紧急消息的信号。正在挑选草药的人们纷纷抬头,只见一个身着纳塔部黑衣、腰间别着短刀的武士,正大步穿过市集,他手中举着一块刻有 “鹰蛇图腾” 的木牌,每走几步便停下,高声喊道:“都听着!昨夜中原乾珘王爷擅闯蛊神林禁地,被圣女殿下亲自驱离!禁地遭扰,蛊神恐已动怒 ——”

这话如同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瞬间激起千层浪。

“什么?王爷闯了禁地?” 卖苗布的白苗老妪手一抖,手中的针线掉在地上,她慌忙捡起,嘴里喃喃道,“造孽啊,蛊神林是咱们苗疆的根,外人怎能乱闯?”

隔壁摊位的黑苗巫医却冷笑一声,用苗语对围观的人说:“依我看,是圣女殿下没本事!连个中原王爷都拦不住,还让他闯到了禁地门口,这要是真惹恼了蛊神,降下灾祸,谁来担责?” 他这话故意说得大声,引得周围人纷纷侧目,不少原本敬畏圣坛的人,眼神也开始动摇。

那纳塔武士见状,又补充道:“隆多达首领说了,圣女若镇不住外客,咱们各部就得联手护着苗疆!今日午后纳塔部议事堂开宴,愿意为苗疆安危出力的,都来喝杯酒!” 说罢,他又摇着讯蛊铃,向另一条街道走去,木牌上的鹰蛇图腾在晨光下泛着冷光。

这便是隆多达的计策 —— 不直接诋毁圣女,而是借 “蛊神动怒” 的由头,将 “圣女无力护境” 的种子埋进各部落人心。他早已安排好十余名亲信,分散在蛊市、各村寨甚至其他部落的聚居地,用同样的话术传播消息,连传递消息的方式都精心设计:对擅长草药的白苗部,便让货郎在卖药时 “无意” 提及;对靠狩猎为生的红苗部,便让猎人在围猎时 “恰巧” 聊起;对居于水边的水苗部,更是让渔女将消息编进船歌,顺着河流传到下游的村寨。

不到一个时辰,“乾珘闯禁地,圣女驱外客” 的消息便像疯长的蚺蛇藤,缠满了苗疆的每一个角落。

白苗部的聚居地在蛊市西侧的 “药谷”,谷中遍地都是草药,连房屋都是用掏空的树干搭建,屋顶铺着晒干的茅草,屋檐下挂着一串串风干的还魂草。此时,白苗部首领岩峰正坐在自家屋前的竹凳上,手里拿着一根刚采的 “醒神草”,眉头紧锁。

他的弟弟岩松匆匆从外面回来,身上的麻布长衫沾着晨露,语气急切:“哥,你听说了吗?乾珘王爷闯了蛊神林!纳塔部的人到处说,圣女镇不住外客,还说要联合各部‘护苗疆’!”

岩峰将醒神草放在鼻下轻嗅,气息清凉,却压不下心中的烦躁:“我刚从蛊市回来,都听货郎说了。隆多达这是借题发挥,想挑唆咱们反圣坛!” 他起身走到屋旁的药田,看着长势喜人的 “清瘴草”,语气沉重,“咱们白苗部世代靠草药为生,圣坛每年都给咱们送‘育草蛊’,帮咱们培育稀有草药,要是圣坛倒了,纳塔部能给咱们这些?隆多达眼里只有猎场和权力,哪会管咱们的死活?”

岩松却有些犹豫:“可…… 纳塔部说的也有道理啊。那乾珘是中原王爷,身份尊贵,圣女没罚他,只把他驱离,会不会显得太软弱?万一其他中原人也学他,乱闯咱们的禁地,怎么办?”

“软弱?” 岩峰回头瞪了弟弟一眼,“你忘了十年前中原军队压境的事?当时就是圣女殿下带着月影卫,用‘迷瘴蛊’挡住了中原兵,还跟中原将军谈判,保住了咱们苗疆的自治权。圣女不是软弱,是不想跟中原撕破脸 —— 真要是打起来,咱们这些部落,有几个能经得起折腾?”

正说着,门外传来一阵银铃声。岩峰抬头一看,是水苗部的信使,那信使穿着蓝色的短褂,腰间系着鱼皮香囊,手里捧着一个用荷叶包裹的东西,恭敬地说:“岩峰首领,我们首领让我送些新鲜的‘水蛊藻’过来,顺便问问您,对今早的消息怎么看。”

岩峰接过水蛊藻 —— 那是水苗部特有的藻类,能净化水质,还能入药 —— 叹了口气:“告诉你们首领,别被隆多达骗了。圣坛要是倒了,纳塔部第一个会抢你们的渔场。午后纳塔部的宴,咱们不去。”

信使点点头,又摇着银铃,向其他部落走去。他不知道,此刻在水苗部的聚居地 “镜湖”,隆多达的另一名亲信正坐在湖边的渔船上,给水苗部的长老递着一坛重阳酿,嘴里说着:“长老您看,圣女连外客都拦不住,以后要是有人来抢渔场,她能护着你们吗?隆多达首领说了,只要你们跟纳塔部联手,以后渔场的收成,咱们五五分。”

水苗部长老捧着酒坛,眼神闪烁。他知道纳塔部的野心,但镜湖的渔场最近总被上游的红苗部骚扰,圣坛忙着处理其他事务,一直没顾上调解。若是能借纳塔部的力量保住渔场…… 他犹豫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酒坛上的鹰蛇图腾。

裂痕,就是这样在 “利益” 与 “恐惧” 的拉扯中,一点点扩大。

与此同时,圣坛之内,气氛压抑得能拧出水来。

圣坛的主体建筑是用青黑色的岩石砌成,屋顶覆盖着铜瓦,在晨光下泛着暗沉的光泽。议事堂位于圣坛中央,堂内没有窗户,只靠屋顶的天窗透光,光线透过天窗洒下来,在地面投下圆形的光斑,照亮了堂中央的火塘 —— 火塘里燃着 “安神木”,青烟袅袅升起,却驱不散空气中的焦虑。

火塘周围,摆放着十二张竹编的座椅,坐着月影部的十二位长老。大祭司乌岩坐在最靠近火塘的位置,他穿着黑色的祭袍,袍角绣着三足乌图腾,腰间别着一根蛇杖,杖头的银环蛇正温顺地盘着,却时不时吐一下信子,像是感受到了堂内的紧张气氛。

“纳塔部太过分了!” 坐在乌岩对面的长老木柴猛地一拍桌子,他是负责部落供奉的,脸上满是怒容,“今早我派去接收水苗部供奉的人回来报,纳塔部的鹰卫把船拦在了半路上,说要‘重新评估供奉的分量’,还把水苗部送的水蛊藻都扣下了!这明摆着是挑衅!”

旁边的长老石兰也附和道:“不止水苗部,红苗部送的兽皮、黑苗部送的蛊卵,都被纳塔部的人拦下了。隆多达还放话,说以后各部的供奉,都要先经过纳塔部查验,再送到圣坛 —— 他这是想取代圣坛,当苗疆的王!”

石兰是女长老,擅长用蛊医病,她的竹椅旁放着一个竹篮,里面装着各种草药,此刻她正无意识地捻着一片断肠草的叶子,指尖微微发白。

乌岩重重地咳嗽一声,火塘里的火星溅起,映得他的脸忽明忽暗:“各位长老稍安勿躁。隆多达的野心,咱们早已知晓。现在的问题是,乾珘王爷闯禁地的事,已经传遍了各部,不少部落都在观望,甚至有些已经倒向了纳塔部。咱们得想个办法,稳住人心。”

“还能想什么办法?” 木柴长老气冲冲地站起来,“直接派月影卫去纳塔部,把隆多达抓起来!再把乾珘王爷赶出苗疆,让所有人看看,圣坛不是好惹的!”

“不可!” 坐在角落的长老风谷立刻反对,他是负责与中原交涉的,对中原的势力有所忌惮,“乾珘是中原亲王,手里有皇帝赐的‘通藩令牌’,若是强行驱逐,中原皇帝可能会以为咱们苗疆不敬中原,派兵来犯。十年前的仗,咱们还没打够吗?”

风谷的话让议事堂瞬间安静下来。十年前中原军队压境的场景,是所有长老心中的阴影 —— 当时苗疆各部人心涣散,被中原军队攻破了三座村寨,若不是圣女纳兰云岫用 “迷瘴蛊” 设下陷阱,又亲自去中原军营谈判,答应每年向中原进贡草药,恐怕苗疆早已被中原纳入版图。

“风谷长老说得对。” 另一位长老云溪轻声道,她是月影部的巫医,平日里话不多,此刻却皱着眉说,“我今早去蛊市采药,听到不少人说‘圣女护不住苗疆’。咱们若是动了乾珘,只会坐实这个说法,让更多人倒向隆多达。”

“那难道就眼睁睁看着隆多达作乱?看着供奉被拦?” 木柴长老急得直跺脚,竹椅被他踢得发出 “吱呀” 声。

就在这时,议事堂的木门被轻轻推开。

纳兰云岫走了进来。她身着一袭素白祭服,祭服的领口绣着暗纹彼岸花,长发用一根银簪束起,簪头是一只展翅的银蝶,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晃动。她的脸色依旧苍白,却比昨日多了几分沉稳,异色的眼瞳中没有丝毫波澜,仿佛外面的风风雨雨都与她无关。

“圣女殿下!” 所有长老都站起身,恭敬地行礼。

云岫微微点头,走到火塘旁的主位坐下 —— 那是一张用整块楠木雕刻的竹椅,椅背上刻着 “百蛊朝圣” 的纹样,椅垫是用鞣制的鹿皮制成,柔软却不失庄重。她指尖轻轻敲击着椅扶手,发出规律的 “嗒嗒” 声,这声音在寂静的议事堂里格外清晰,竟让原本焦躁的长老们渐渐平静下来。

“刚才的话,我在门外都听到了。” 云岫的声音清冽如泉,目光扫过各位长老,“惩治乾珘,以何名义?”

木柴长老立刻上前一步:“他擅闯蛊神林禁地,亵渎蛊神,这就是罪名!”

“禁地的守护咒,是他母亲留下的双鱼玉佩暂时压制的。” 云岫缓缓道,“他母亲是前代圣女的师妹,虽被逐出月影部,却仍是月影部的血脉。按苗疆的规矩,月影部血脉误入禁地,可从轻发落。更何况,他是中原亲王,咱们没有确凿证据证明他意图不轨,若只以‘闯入’为由惩治他,中原那边定然不依。”

她顿了顿,又看向风谷长老:“十年前的盟约,咱们与中原约定‘互不侵犯,各守疆土’。若是咱们先动了中原亲王,便是违背盟约,中原军队再次压境,谁来承担后果?是你,还是我?”

风谷长老低下头,不敢应声。木柴长老也涨红了脸,却找不到反驳的话 —— 他知道圣女说的是实话,只是心中的怒火难以平息。

“那隆多达拦着供奉,煽动各部,咱们也不管吗?” 石兰长老轻声问道,她的手指依旧捻着那片断肠草,语气中带着担忧。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