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无言代价(2/2)

“呃……” 云岫闷哼一声,捂住手腕,身体不受控制地蜷缩起来。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印记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那是一种陌生的、阴冷的力量,与她的蛊元格格不入,却又死死缠着她的灵魂,像是要将她与某个存在彻底绑在一起。

她的脑海里,突然闪过师父临终前的话 ——“月苗圣女,当断七情,绝六欲,若动情,必引‘血契咒’,咒生则命缠,生死相随,永不分离。”

血契咒……

难道这道印记,就是传说中的血契咒?

云岫的心脏猛地一沉,眼中第一次出现了从未有过的迷茫。

为什么?为什么是她?为什么是这个中原人?

她想起初见乾珘时,他穿着玄色蟒袍,笑着递来湘妃竹扇,扇面上画着苗疆的山水,说 “久闻圣女蛊术高超,特来请教”;想起月下论蛊时,他坐在竹楼回廊上,用竹笛吹着中原的小调,问她 “圣女可曾体会过心动”;想起谷神祭上,他站在观礼高台上,目光炽热地盯着她的祭舞,连银冠上的珠帘都跟着晃动;想起刚才战场之上,他明明可以躲开蛊光,却偏偏扑过来,用自己的身体挡在她身前,最后还对着她笑,说 “你没事就好”。

这些画面像走马灯一样在脑海里闪过,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得仿佛就在昨天。她一直以为,自己早已修成 “无情道心”,能冷静地权衡一切,可面对乾珘这一次次不合逻辑的守护,面对他此刻重伤垂危的模样,面对手腕上这道诡异的血契咒,她的理智第一次彻底崩塌。

“为什么……” 云岫低声喃喃,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眼泪毫无征兆地从眼角滑落,滴在地上的血迹上,溅起细小的水花,“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不是没见过牺牲,月苗的勇士为了守护村寨,战死沙场是常有的事。可乾珘不一样,他是中原王爷,与月苗毫无关系,甚至一开始,她还把他当成潜在的威胁,想把他赶出苗疆。可他却一次次用行动打破她的认知,最后甚至赌上了自己的性命。

心口的位置,传来一阵陌生的沉闷感,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连呼吸都变得困难。云岫知道,这不是反噬的疼痛,而是一种她从未体会过的情绪 —— 是 “不忍”,是 “在意”,甚至…… 是连她自己都不敢承认的 “心动”。

可她的 “无情道心”,她的族训,她的责任,都告诉她不能这样。月苗圣女,只能为族人而活,不能有任何私人的情感,否则只会给整个族群带来灾难。

“圣女!”

阿石的声音突然传来,打断了云岫的思绪。她猛地抬头,看到阿石扶着阿青,慢慢走过来。阿石的左臂无力地垂着,显然已经废了,却依旧用右手扶着同样受伤的阿青。阿青的右腿肿得厉害,只能单脚着地,脸色苍白,却还是对着云岫挤出一个笑容:“圣女,该回寨了,再不走,天就要亮了。”

云岫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用衣袖擦去眼角的泪痕,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恢复平静:“好,回寨。”

她站起身,却因为腿软,差点栽倒。阿石连忙上前,用没受伤的右手扶住她。云岫靠在他的胳膊上,能感觉到阿石手臂的颤抖 —— 他不仅是累的,更是疼的,可他却没说一句抱怨的话,只是稳稳地扶着她,朝着寨子里的方向走去。

队伍重新出发,没有欢呼,没有口号,只有沉重的脚步声和偶尔传来的低低的啜泣。抬着遗体的滑竿走在最前面,勇士们用 “驱邪草” 绑在滑竿两端,草叶随风飘动,散发出淡淡的清香,据说能驱散路上的邪祟。抬着乾珘的滑竿跟在后面,巫医走在旁边,时不时用 “清灵草” 的汁液滴在他的伤口上,防止蛊毒反扑。

云岫走在队伍中间,被阿石扶着,每一步都走得极慢。她的目光扫过周围的山林,雾已经散得差不多了,天边的鱼肚白越来越亮,很快就要日出。可她却觉得,这片林子比深夜时更黑暗,更寒冷,因为这里埋着十七个族人的性命,埋着她破碎的 “无情道心”,还埋着她与乾珘之间那道解不开的血契咒。

她知道,这场战斗的代价,远比她想象的更沉重。

族人的鲜血,是看得见的代价;她的修为倒退,是摸得着的代价;而那道悄然成型的血契咒,那颗因乾珘而动摇的心,是看不见、摸不着,却最致命的代价。

无言的代价,往往最为深刻,因为它会像蛊毒一样,悄无声息地渗透进每一个角落,最后彻底缠绕住你的命运,让你再也无法挣脱。

云岫抬起左手,看着手腕上那道深紫的印记,感受着皮肤下那股陌生的力量。她知道,从乾珘挡在她身前的那一刻起,从这道血契咒出现的那一刻起,她的人生,早已偏离了原本的轨道。

而这条新的轨道,通往的,是她无法预料,却又不得不面对的未来。

队伍慢慢走远,消失在山林的尽头。只有满地的狼藉,还留在这片瘴气林里,见证着这场惨烈的战斗,和那些被永远留在了这里的生命,以及那道悄然埋下的,名为 “宿命” 的种子。

天边,第一缕阳光终于刺破云层,照亮了苗疆的群山。可那温暖的光芒,却照不亮云岫此刻冰冷的心,也照不亮她与乾珘之间,那条布满荆棘的未来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