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祭舞前的波澜(1/2)
辰时的雾色还未从苗疆的山谷间散尽,寨子里已飘起了缕缕炊烟。青石板铺就的主路上,背着竹篓的苗妇正往溪边赶,篓里装着待洗的靛蓝麻布;穿短打的少年挎着弓箭,箭囊里插着刚削好的竹箭,要去后山给祭典用的兽骨祭品雕花;祭司们则捧着漆成朱红的木盘,盘里盛着五色糯米饭与晒干的草药,脚步匆匆往神殿方向去 —— 再过三日,便是苗疆一年一度的 “谷神祭”,这是寨中最盛大的典礼,从祭司到寨民,无一人敢怠慢。
竹楼群深处的神殿,此刻更是被庄严的氛围笼罩。神殿前的广场上,几名巫祝正将晒好的蛊具一一摆开:青铜制的蛊鼎刻着谷神图腾,三足裹着兽皮;牛角蛊哨泛着经年的油光,吹口处还留着历代巫祝的齿痕;最显眼的是那面绘着百鸟朝凤的祭鼓,鼓皮是成年水牛皮所制,边缘用银线缝缀,敲起来能传出三里地远。巫祝们一边摆放,一边用苗语念着古老的祷词,声音低沉而悠长,混着晨雾中的水汽,漫在广场的每一个角落。
神殿深处的练舞室,却比外面更显肃穆。这里没有窗,只在屋顶开了个八角形的天窗,晨光透过天窗洒下来,在地面投下一片菱形的光斑。光斑中央,纳兰云岫正踏着鼓点练舞,素白的练舞裙裙摆扫过地面的兽皮地毯,带起细微的绒毛。这裙子与祭典时的圣衣不同,是用苗疆最软的苎麻织成,领口和袖口绣着淡青色的谷穗纹,既轻便又不失庄重 —— 祭舞需耗费极大体力,过重的服饰会影响动作的精准度,这是历代圣女传下的规矩。
“圣女,歇会儿吧?您都练了两个时辰了。” 侍女阿杏端着铜盆上前,盆里盛着用薄荷泡过的温水,“这‘百鸟朝凤式’本就难,您昨日才把‘谷神献穗步’练熟,今日又赶着练新动作,身子会吃不消的。”
云岫没有停下,足尖在地毯上轻轻一点,身形旋起,裙摆展开如白蝶振翅。她的额角已沁出细密的汗珠,顺着鬓角滑落,沾湿了耳后的银坠子,却依旧目不斜视,目光紧紧盯着屋顶的天窗 —— 那里是祭典时谷神 “注视” 的方向,每一个动作都要对着天窗,才能体现对神灵的敬畏。“还差三日便是大祭,”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喘息,却依旧平稳,“祭舞容不得半分差错,多练一遍,便多一分把握。”
阿珠站在一旁,手里拿着帕子,脸上满是心疼却不敢多劝。她知道圣女的性子,一旦认定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这祭舞是苗疆的传承,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都蕴含着与天地沟通的韵律:“百鸟朝凤式” 要旋身七次,象征百鸟归巢;“谷神献穗步” 需踏碎九片枯叶,寓意五谷丰登;最关键的 “通灵跪”,要单膝点地时正好对着谷神图腾,误差不能超过三寸。去年有个新巫祝学祭舞时错了半步,便被大长老罚在神殿外跪了三天三夜,可见这典礼的庄重。
云岫又练了一遍 “通灵跪”,单膝落地时,裙摆正好遮住地面的裂痕,动作精准得如同丈量过一般。她起身时,阿杏赶紧递上帕子,她接过擦了擦汗,目光落在墙角的百鸟羽衣上 —— 那羽衣用青布罩着,只露出一角翎羽,在晨光下泛着淡淡的金光。这是历代圣女传承的祭服,用一百种灵鸟的翎羽缝制而成,每片羽毛都经过巫祝的祈福,蕴含着百鸟之灵的气息。祭典时穿上它跳舞,便能与天地间的生灵沟通,祈求谷神庇佑。
“羽衣的银饰都检查好了吗?” 云岫问道,指尖轻轻拂过练舞裙上的谷穗纹。
“都检查过了,” 阿珠连忙回答,“昨日阿婆特意来给羽衣的银铃上了桐油,说这样敲起来声音更亮,还补了领口的两颗银扣,保证不会掉。”
云岫点点头,重新拿起放在一旁的玉璋 —— 这是练舞时用来模拟祭典法器的道具,真正的祭典法器是用羊脂玉做的,比这个重三倍。她深吸一口气,再次摆出起手式,晨光透过天窗落在她身上,给她的身影镀上了一层光晕,竟有几分不似凡人。
而此刻,神殿外半里地的山坡上,乾珘正坐在一块青石上,远远望着神殿的方向。他今日穿的是苗疆男子常穿的靛蓝短打,腰间系着藤编腰带,上面挂着个巴掌大的银质药盒 —— 盒身刻着苗疆的驱邪纹,里面装着解蛇毒的草药粉末。青石旁生着几株七叶一枝花,叶片上的露珠滚圆透亮,他指尖轻轻碰了碰露珠,凉意顺着指尖蔓延开来,让他更清晰地听到神殿方向传来的鼓点声。
这鼓点他已听了三日。自从得知谷神祭将至,他便每日清晨来这山坡上,不为别的,只为能远远看一眼云岫练舞的身影。神殿的墙壁太高,他看不见里面的情形,只能凭着鼓点想象她的动作 —— 时而轻盈如蝶,时而庄重如松,每一个节拍都踩得丝毫不差。他想起中原宫廷的舞姬,她们的舞蹈虽柔美,却少了这份与天地相通的神圣;想起西域的胡姬,舞姿热情却失了庄重。唯有云岫的祭舞,像是从远古传来的韵律,让人忍不住屏息凝神。
“王爷,风大了,您要不要披件外衣?” 随从阿吉捧着一件青布披风走来,这披风是用苗疆的麻布织成,里面缝了羊毛,既挡风又轻便。
乾珘摇摇头,目光依旧盯着神殿:“不用,这点风算什么。对了,寨里准备祭典的糯米饭,你去买些来,要五色的。” 他听说苗疆的五色糯米饭是用不同的草药染的,红色用苏木,黑色用枫叶,黄色用栀子,蓝色用板蓝根,白色是原味,不仅好看,还带着草药的清香,想尝尝看云岫平日吃的食物是什么味道。
阿吉应了声,转身往寨子里去。乾珘从怀中掏出一支竹笛,这是母亲留下的遗物,笛身是老湘妃竹所制,上面刻着苗疆的同心纹。他放在唇边吹了起来,笛声清冽,顺着风飘向神殿,与里面的鼓点隐隐相合。他吹的是苗疆的一首古曲,名为《百鸟吟》,是母亲生前教他的,据说祭典时吹这首曲子,能引来百鸟。
就在这时,神殿方向的鼓点突然停了。紧接着,传来一阵慌乱的脚步声,几个侍女匆匆跑出神殿,神色慌张,其中一个正是阿珠,她的眼角还带着泪痕。乾珘心中一沉,立刻收起竹笛,施展轻功往神殿方向去 —— 他的轻功是中原武学中的 “踏雪无痕”,落在青石板上悄无声息,很快便绕到神殿的侧门,躲在一棵大榕树后。
“怎么办?怎么办啊!” 阿珠的声音带着哭腔,抓着另一个侍女的手,“刚才练舞时,我不小心碰倒了烛台,烛火燎到了羽衣的下摆,烧了一个洞!后日就是大祭了,现在重新缝制根本来不及!”
那侍女也急得眼眶发红:“羽衣是历代圣女的传承之物,上面有百鸟之灵的气息,若是破损了,祭祀时神灵会发怒的!大长老要是知道了,肯定会罚我们的!”
“圣女还在里面呢,她让我们出来想办法,可我们能有什么办法啊?” 阿珠抹着眼泪,“寨里最会缝补的麻阿婆去年就瞎了眼,其他绣娘都不会用那种针法,更别说凑齐一百种灵鸟的羽毛了!”
乾珘听到这里,心中一动。百鸟羽衣、特殊针法、灵鸟羽毛 —— 这些关键词让他想起母亲的札记。他悄悄退开,脚步轻快地往竹楼走去,脑中已经开始盘算对策。
回到竹楼,乾珘立刻让人把随行的门客都叫来。他的门客中有各行各业的能人,其中苏先生曾在江南织局任职三十年,精通各种织绣工艺;陈老则是苗裔,虽在中原生活多年,却懂苗疆的古法技艺;还有擅长辨识珍奇鸟兽的李公子,曾跟着商旅走遍南疆。
“本王要你们查一件事,” 乾珘坐在主位上,手指轻轻敲着案几,“苗疆圣女的百鸟羽衣,用的是何种羽毛、何种丝线,缝制的针法是什么样的?务必在一个时辰内给本王答案。”
苏先生和陈老对视一眼,立刻起身:“王爷放心,属下这就去查。” 两人分工明确,苏先生去翻找带来的织绣古籍,陈老则拿出纸笔,回忆苗疆古法绣艺的特点;李公子则去整理带来的鸟兽图谱,准备辨识羽毛种类。
乾珘也没闲着,从书架上取下母亲的札记,这札记用紫檀木盒装着,里面垫着鹿皮,还放着防虫的沉香。他一页页翻看,目光在记载苗疆工艺的章节停留 —— 母亲当年是苗疆巫医,不仅懂蛊术,还擅长制作苗疆的传统器物,或许会提到百鸟羽衣。
果然,在札记的第三十七页,母亲记载了百鸟羽衣的由来:“百鸟羽衣,圣女祭服也。取百鸟翎羽,以金蚕丝混染魂草纤维为线,用锁灵针缝制,每片羽毛需浸晨露七日,方有灵性。” 旁边还画着锁灵针的针法示意图,是一种极为复杂的回环针法,每一针都要绕三圈,才能锁住羽毛的灵气。
“王爷,查到了!” 苏先生拿着一本古籍匆匆走来,“这百鸟羽衣的丝线,是用金蚕丝混合苗疆特有的染魂草纤维捻成的,金蚕丝韧度高,染魂草纤维能保存灵气,两者结合才能让羽衣历经百年不腐。针法是苗疆的锁灵针,这种针法早已失传,据说每缝一针都要念祷词,否则羽毛的灵性会流失。”
陈老也补充道:“羽毛的种类更是讲究,需要一百种灵鸟,其中不乏珍稀品种,比如青鸾羽、白鹭羽、相思鸟羽,最难得的是流光雀羽,这种鸟只在苗疆的瘴气谷深处才有,十年才换一次羽。”
乾珘点点头,心中已有了主意:“本王记得母亲的札记里,提到她当年离开苗疆时,带了些珍稀鸟羽,你们立刻去查札记的夹层,看看有没有清单。”
阿吉很快在札记的最后一页夹层里,找到了一张蝉翼纱做的清单,上面用朱砂写着苗文,记录着几十种鸟羽的名称和存放地点 —— 都在附近城镇的王府别院里。“太好了!” 乾珘眼中闪过一丝锐光,“阿吉,你立刻带着清单和我的令牌,去别院取这些鸟羽,务必在今日日落前回来。苏先生,你和陈老准备缝制的工具,要银针,还要染魂草纤维,我去请寨里的老绣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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