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心畔潮生(1/2)
寒露过后,沁州城的晨雾便带了几分砭骨的凉意。素心医馆的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时,苏清越正坐在药柜前,指尖摩挲着一枚刚烘干的陈皮。陈皮的纹理粗糙,带着经年的陈香,她闭着眼,仅凭触感就能分辨出这是三年份的新会皮——肉质肥厚,油室饱满,是入秋熬制润肺汤的佳品。
“苏大夫,苏大夫!救救我的孙儿!”急促的呼喊声伴随着杂乱的脚步声闯进来,打破了医馆的静谧。苏清越指尖一顿,将陈皮轻轻放在竹筛里,起身时顺手摸到了靠在药柜旁的青竹杖,“笃”地一声敲在地面,稳住身形。她微微侧头,耳朵捕捉着声音的来源,空洞的眼眸里虽无焦点,却透着一种让人安心的沉静。
阿竹早已迎了上去,惊呼道:“张婆婆,您别急,快把孩子抱进来!”苏清越循着脚步声和孩童微弱的喘息声走去,竹杖在青砖地面上敲出规律的声响,每一步都精准地避开了地上的药篓和凳脚。走到堂屋中央,她停下脚步,轻声道:“把孩子放在诊床上,我来看看。”
张婆婆颤巍巍地将怀里的孩童放到铺着粗布垫的诊床上,孩子约莫五岁,小脸烧得通红,嘴唇干裂,呼吸急促得像破了洞的风箱。苏清越伸出三指,轻轻搭在孩子的腕脉上,指尖微凉的触感让孩子瑟缩了一下,却被她另一只手轻轻按住肩头,声音柔得像浸了温水:“乖,不怕,大夫看看就好。”
她的指尖贴着孩童细弱的腕骨,凝神感受着脉象的搏动——浮数而急,是外感风寒入里化热的征兆。再伸手探了探孩子的额头,滚烫的温度让她眉头微蹙。“阿竹,取金银花、连翘各三钱,薄荷一钱,再加半钱甘草,用急火煎,三炷香后取汁来。”她语速平稳,条理清晰,“张婆婆,孩子是不是前日淋了雨?”
张婆婆连连点头,声音带着哭腔:“可不是嘛!前日他非要跟我去河边洗衣,不小心滑进水里,我连忙把他捞上来,可还是受了寒。昨日还好好的,今晨一早就烧得糊涂了,喊着头疼嗓子疼,我这心都快碎了!”
苏清越“嗯”了一声,又仔细查看了孩子的咽喉,确认没有起疹子的迹象,才松了口气:“无妨,只是风寒束表,热邪内蕴,喝两剂药发发汗就好了。只是这几日要忌口,别吃生冷油腻的东西,多喝些温水。”她说着,从药柜最底层的抽屉里摸出一个小小的锦囊,里面装着晒干的薄荷叶,“这薄荷是今年新采的,你拿回去泡水给孩子漱口,能缓解嗓子疼。”
张婆婆接过锦囊,千恩万谢地去了。阿竹煎药的间隙,苏清越又坐回药柜前,继续整理那些刚收来的药材。她的手指在药柜的铜环上轻轻一扣,拉开抽屉——里面的当归根条粗壮,断面呈黄白色,带着浓郁的香气;黄芪纹理清晰,质地坚实,是上等的北芪。这些药材的品质,比半年前她刚开医馆时好了不止一倍。
起初,她以为是自己运气好,遇到了良心药商。可日子久了,她渐渐发现不对劲。之前给她供药的李掌柜,出了名的唯利是图,常常以次充好,可半年前突然转了性子,送来的药材不仅品质上乘,价格还比往日低了两成。她曾让阿竹去问过,李掌柜只含糊地说“是受了贵人提点”,再问便不肯多言。
不止药材,医馆周围的环境也变得格外安宁。以前医馆隔壁住着个泼皮,半夜总爱喝酒吵闹,砸东西的声响常常惊得她睡不安稳。她曾让阿竹去交涉过几次,都被那泼皮骂了回来。可就在三个月前的一个夜里,她隐约听到隔壁有争吵声,之后那泼皮就再也没出现过。阿竹去打听,说是泼皮欠了赌债,被债主绑走了,可苏清越总觉得没那么简单——那夜争吵声里,似乎夹杂着一丝沉稳的男声,语气冷冽,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还有医馆门口的青石板路。暮春那场大雨后,她总觉得路面比以前好走了许多。竹杖敲在上面,声音格外坚实,再也没有以前那种踩在松动石板上的虚浮感。阿竹说,是官府派人修的,可苏清越却记得,那天清晨她出门时,路面还是坑坑洼洼的,傍晚回来就变得平整光滑,连一丝修补的痕迹都没有,倒像是连夜铺了新的石板。
这些细微的变化,像一颗颗细小的石子,接连投进她平静的心湖。她看不见,可她的耳朵比常人灵敏十倍,鼻子也能分辨出空气中最细微的气味变化。她渐渐发现,无论她走到哪里,似乎都有一道无形的屏障在护着她。去城西药市采买时,原本拥挤的人群总会莫名让出一条路;去城南孤老院送药时,门口总会摆着一篮新鲜的蔬果,问起是谁放的,却没人知道;甚至有一次,她在巷口被一只疯狗追咬,刚举起竹杖防御,就有一道黑影疾驰而来,三两下就将疯狗打跑,等她反应过来时,那黑影早已消失在巷尾,只留下空气中一丝淡淡的沉水香。
那香气很特别,不是普通人家常用的廉价熏香,而是带着木质沉稳的气息,像是北地的松柏经过常年窖藏,又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墨香。她曾在庙会那天闻到过一次,就是那个扶她起身的陌生公子身上的味道。也是从那天起,她对这股香气格外敏感。
“苏大夫,药煎好了。”阿竹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汤药走进来,打断了苏清越的思绪。药碗放在桌上,发出轻微的碰撞声,热气带着金银花的清苦和薄荷的清凉,扑面而来。苏清越起身,竹杖敲了敲地面,走到诊床边,看着张婆婆给孩子喂药。孩子哭闹着不肯喝,苏清越从袖袋里摸出一颗甘草糖丸,递到孩子嘴边:“乖,喝了药就吃这个,不苦。”
孩子含住糖丸,果然不再哭闹,乖乖地把汤药喝了下去。张婆婆感激地看着苏清越:“苏大夫,您真是菩萨心肠。要不是您,我们祖孙俩真不知道该怎么办。”苏清越笑了笑,声音温和:“这是我该做的。你先带着孩子在偏房歇歇,等药劲上来了,烧退了再走。”
安置好张婆婆和孩子,苏清越回到堂屋,阿竹正拿着扫帚打扫地面。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浮动着药材的香气和尘埃的味道。苏清越坐在凳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竹杖的铜箍,忽然开口问道:“阿竹,斜对面那家清韵茶轩,你去过吗?”
阿竹愣了一下,停下手中的扫帚:“去过啊,上次李掌柜让我去买茶,我就去了一趟。那家茶轩的茶可好了,就是有点贵。怎么了,苏大夫?”
“掌柜的是个什么样的人?”苏清越追问,指尖微微收紧。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比平时快了些,像有只小鼓在胸腔里轻轻敲着。
阿竹放下扫帚,走到苏清越身边,掰着手指头说道:“是个姓秦的老板,听说是北方来的药商,看着三十岁左右,穿一身青色的锦袍,长得可俊了!说话也和气,我上次去买茶,他还多送了我一小包龙井,说是新茶。”阿竹顿了顿,又补充道,“不过他不常来茶轩,大多时候都是秦伯在打理。秦伯是茶轩的老掌柜,跟着秦老板多年了,对他可恭敬了。”
“北方药商?”苏清越心中一动。她的药材供应商李掌柜说过,是受了“贵人提点”才改善了药材品质,而这位秦老板恰好是北方来的药商,这之间会不会有什么联系?还有那股沉水香,北方的达官贵人似乎很喜欢用这种熏香。
“是啊,”阿竹点点头,“我听茶轩的伙计说,秦老板在北方有很大的药材生意,来沁州是为了拓展南方的市场。他盘下清韵茶轩,说是既能做生意,又能歇歇脚。”阿竹说着,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苏大夫,上次你让我去买的川贝母,李掌柜说就是秦老板的货,品质特别好,所以价格也比别家便宜。”
苏清越的心跳猛地一滞。川贝母是她常用的药材,尤其是入秋以后,咳嗽的病患多,川贝母的用量也大。半年前,李掌柜送来的川贝母突然变得格外饱满,粉质细腻,药效也比以前好很多,她一直好奇货源,没想到竟然和这位秦老板有关。
“他……有没有问过关于我的事?”苏清越的声音有些沙哑,她微微侧头,耳朵捕捉着阿竹的呼吸声,生怕错过任何一个字。
阿竹想了想,摇了摇头:“没直接问过。不过我上次在茶轩买茶的时候,听到秦伯跟秦老板提起您,说‘对面的苏大夫今日又看了不少病患’,秦老板就‘嗯’了一声,没多说什么。”阿竹挠了挠头,疑惑道,“苏大夫,您怎么突然问起秦老板了?难道您认识他?”
苏清越沉默了片刻,才缓缓道:“不认识。只是觉得,我们医馆的药材突然变好,周围也太平了许多,或许和他有关。”她没有把自己的猜测全说出来,只是点到为止。她知道阿竹年纪小,心思单纯,未必能理解她心中的疑虑。
阿竹瞪大了眼睛:“您是说,秦老板在暗中帮我们?可我们跟他素不相识啊,他为什么要帮我们?”
“我不知道。”苏清越轻轻摇了摇头,指尖再次摩挲起竹杖的铜箍。那铜箍被她常年摩挲得发亮,带着一丝温润的触感。“或许是巧合,或许是……他真的有心帮衬。”她的声音很轻,像是在对阿竹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接下来的几日,苏清越的心总是静不下来。诊病的时候,她会偶尔分神,手指搭在病患的腕脉上,耳边却会响起竹杖敲在青石板上的声音,或是那股淡淡的沉水香。她开始刻意留意清韵茶轩的动静,每天清晨开门时,都会站在门口,侧耳倾听对面的声音——茶碗碰撞的清脆声,伙计们招呼客人的吆喝声,还有偶尔传来的,秦伯和伙计的谈话声。
她渐渐发现,每天辰时左右,茶轩二楼临窗的位置,总会传来轻微的翻书声,或是棋子落在棋盘上的清脆声。那位置正好对着素心医馆的门口,她能想象出,有一个人坐在那里,隔着一条青石板路,静静地看着她。她看不见他的目光,却能清晰地感觉到那目光的存在——沉静而悠长,不带丝毫恶意,反而像春日的暖阳,轻轻落在她的身上。
有一次,她正在医馆门口晾晒草药,忽然听到对面茶轩传来一声轻微的茶杯落地声。她心中一动,握着竹杖的手紧了紧,微微侧头,“望”向茶轩的方向。过了片刻,她听到秦伯的声音:“东家,您没事吧?要不要再换一杯茶?”
一个沉稳的男声响起,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独特的磁性:“不必了,收拾一下就好。”
苏清越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这个声音,和庙会那天扶她起身的公子,还有深秋雨天在山脚下送她回来的秦业,是同一个人!她终于确定,那个一直在暗中守护她的人,就是清韵茶轩的秦老板——秦业。
她站在原地,阳光照在她的脸上,带着一丝暖意。青石板路上往来的行人脚步声、商贩的吆喝声、孩童的嬉笑声,都变得模糊起来,只有那道沉稳的男声,在她耳边反复回响。她忽然觉得,那股一直萦绕在她心头的沉水香,似乎又一次飘了过来,带着一丝安心的气息。
从那天起,苏清越开始有意无意地改变自己的作息。以前她总是辰时开门,现在她会提前半个时辰,在卯时三刻就打开医馆的门;以前她去药市采买总是走东边的小巷,现在她会特意绕路,从清韵茶轩的门前经过。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或许是想再听听那个声音,或许是想确认自己的猜测,又或许,是心中那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好奇。
这日清晨,苏清越和阿竹一起去城西的药市采买。刚走到清韵茶轩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秦伯的声音:“东家,京城来的密函。”紧接着,就是秦业沉稳的声音:“知道了,放到我书房吧。”
苏清越的脚步顿了顿,竹杖敲在地面上,发出“笃”的一声。她能感觉到,茶轩二楼临窗的位置,有一道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那目光很轻,像羽毛拂过皮肤,却让她的脸颊微微发烫。她连忙收回思绪,对阿竹道:“我们走吧,去晚了好药材就被挑完了。”
阿竹点点头,扶着苏清越的胳膊,快步向前走去。苏清越的竹杖敲在青石板上,声音规律而平稳,可她的心跳却一点也不平稳,像揣了只乱撞的兔子。她能感觉到,那道目光一直追随着她,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巷口。
城西的药市格外热闹。天刚蒙蒙亮,各个药摊就已经摆了起来,竹筐里装满了新鲜的药材,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腥气和药材的清香。商贩们的吆喝声此起彼伏,“上好的当归,三钱一斤!”“刚采的柴胡,药效十足!”“便宜卖了,川芎、白芷都有!”
阿竹扶着苏清越,小心翼翼地穿梭在人群中。苏清越的竹杖在地上敲得格外频繁,“笃笃笃”的声音急促而轻巧,探查着前方的路况。她的耳朵在嘈杂的环境中格外灵敏,能清晰地分辨出不同药材的气味,甚至能听出商贩们吆喝声中的真假。
“苏大夫,您看这家的甘草怎么样?”阿竹指着一个药摊问道。药摊老板是个中年汉子,见来了客人,连忙热情地招呼:“这位姑娘好眼光!我这甘草是刚从陇西运来的,根粗味甜,绝对是上等货!”
苏清越走上前,伸出手,老板连忙拿起一根甘草递到她手里。苏清越的指尖抚过甘草的表皮,感受着它的纹理和质地,又放在鼻尖轻嗅。这甘草虽然看起来不错,但气味有些寡淡,质地也不够坚实,显然不是上等货。她摇了摇头,放下甘草:“老板,这甘草还是算了,我要的是三年以上的老甘草。”
老板愣了一下,没想到这个眼盲的女大夫竟然这么懂行,连忙赔笑道:“姑娘真是行家!我这确实是一年生的甘草,不过我库房里有老甘草,您稍等,我这就去取!”说着,就转身去了库房。
趁着老板取甘草的间隙,苏清越站在原地,侧耳倾听着周围的动静。忽然,她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伴随着车夫的吆喝声:“让让!快让让!”人群顿时骚动起来,纷纷向两边避让。苏清越心中一紧,连忙拉着阿竹往旁边靠去。
可已经来不及了。那匹马似乎受了惊,挣脱了车夫的缰绳,疯了一样朝着人群冲来。马蹄声越来越近,带着一股劲风,周围的人惊呼着四散奔逃。阿竹吓得脸色发白,紧紧抱住苏清越:“苏大夫,怎么办?”
苏清越虽然看不见,但能清晰地听到马蹄声的方向和速度。她知道,以她们现在的位置,根本来不及避让。她下意识地将阿竹护在身后,举起手中的青竹杖,想要挡住奔来的马匹。就在这时,一道黑影从斜刺里冲了出来,速度快得像一阵风。
“吁——”一声清脆的呼喝响起,紧接着是马匹的嘶鸣声和缰绳拉扯的声音。苏清越能感觉到一股强大的气流从身边掠过,带着那股熟悉的沉水香。她心中一动,连忙喊道:“秦公子?”
黑影停下脚步,正是秦业。他穿着一身青色的劲装,比平日里穿的锦袍更显利落。他一手拉住马的缰绳,一手按住躁动的马首,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听到苏清越的声音,他转过头,脸上露出一丝惊讶:“苏大夫,你怎么在这里?”
“我来采买药材。”苏清越的声音有些颤抖,既是因为刚才的惊吓,也是因为见到他的激动。“多谢秦公子出手相助,不然我们今日恐怕要遭殃了。”
秦业安抚好马匹,将缰绳递给赶过来的车夫,沉声吩咐:“看好你的马,若是再惊了,仔细你的皮!”车夫连连点头,大气都不敢出。秦业走到苏清越身边,目光落在她苍白的脸上,眼中闪过一丝担忧:“苏大夫,你没事吧?有没有被吓到?”
“我没事,多谢关心。”苏清越摇了摇头,指尖微微收紧。她能感觉到秦业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带着一丝暖意,让她的心跳又快了几分。“秦公子怎么会在这里?”
“我来药市看看药材的行情。”秦业笑了笑,声音温和,“没想到会遇到这种事。苏大夫采买药材怎么不提前说一声?我可以让人送过来,省得你跑一趟。”
苏清越心中一暖,却还是摇了摇头:“不必麻烦秦公子了,我自己来采买,能亲自挑选,更放心些。”她顿了顿,又道,“今日之事,多谢秦公子,改日我定当登门道谢。”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秦业摆了摆手,目光落在她手中的竹杖上,“苏大夫,这竹杖用了有些年头了吧?杖头的铜箍都磨亮了。”
“是啊,这是我爹留给我的,陪了我快十年了。”提到父亲,苏清越的声音柔和了许多。她的父亲曾是沁州有名的大夫,五年前病逝,留下她和这家医馆。这根青竹杖,是父亲亲手为她做的,陪伴她走过了无数个日夜。
秦业的目光暗了暗,他知道苏清越的身世。在他来到沁州的第一天,就把苏清越的过往查得一清二楚。他心疼她的遭遇,更敬佩她的坚韧。“这竹杖虽然结实,但终究是普通的竹子,若是遇到刚才那样的危险,怕是护不住你。”秦业顿了顿,又道,“我认识一位专门做兵器的匠人,他能用阴沉木做一根手杖,既轻便又坚固,还能防身。我让人给你做一根,送过来如何?”
苏清越连忙摇头:“秦公子,万万不可。你已经帮了我很多,我不能再麻烦你了。这根竹杖很好,我用习惯了。”她知道秦业是好意,但她不想欠他太多。她虽然眼盲,但心性高傲,不愿平白接受别人的恩惠。
秦业见她拒绝,也不再坚持,只是点了点头:“既然苏大夫喜欢,那便罢了。不过你以后出门,一定要多加小心,若是遇到什么麻烦,随时可以去清韵茶轩找我。”
这时,药摊老板拿着甘草跑了过来,笑着道:“姑娘,您要的老甘草来了!您看看,这可是正宗的陇西老甘草,绝对符合您的要求!”苏清越接过甘草,仔细查看了一番,满意地点点头:“就按你说的价格,给我称五斤。”
秦业在一旁看着,等苏清越付了钱,才开口道:“苏大夫,采买的药材多吗?我让车夫送你们回去吧。”苏清越刚想拒绝,阿竹就抢先说道:“太好了!秦公子,我们买了好多药材,正愁怎么回去呢!”
苏清越无奈地摇了摇头,只好道:“那就多谢秦公子了。”秦业笑了笑,让车夫把药材搬上车,又扶着苏清越上了马车。马车很宽敞,铺着柔软的棉垫,坐上去很舒服。苏清越坐在车座上,能感觉到马车缓缓启动,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平稳的声响。
秦业坐在她对面,沉默地看着她。苏清越能感觉到他的目光,脸颊微微发烫,只好闭上眼睛,假装休息。车厢里很安静,只有车轮滚动的声音和窗外传来的市井喧嚣。过了片刻,秦业忽然开口问道:“苏大夫,你的眼睛……是从小就看不见吗?”
苏清越的身体僵了一下,缓缓睁开眼睛,空洞的眼眸看向秦业的方向,声音平静:“不是。五年前,我爹病逝,我伤心过度,又染了一场重病,病好后,眼睛就看不见了。”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伤感。
秦业的心中一疼,他知道那场病对苏清越的打击有多大。父亲病逝,自己失明,年仅十八岁的她,独自撑起了这家医馆,可想而知有多艰难。“对不起,我不该问这些。”秦业的声音带着一丝歉意。
“无妨。”苏清越摇了摇头,嘴角牵起一抹浅淡的笑意,“都过去了。虽然看不见,但我还有手,有耳朵,有鼻子,一样能行医救人。”她的笑容很轻,却带着一种坚韧的力量,像寒风中绽放的梅花。
秦业看着她的笑容,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冲动。他想告诉她,他不是什么北方药商秦业,他是镇北侯乾珘;他想告诉她,他找了她整整五十年,跨越了生死轮回;他想告诉她,他会一直守护在她身边,再也不让她受一点委屈。可他不能。他的身份敏感,身边危机四伏,若是让她知道了真相,只会给她带来杀身之祸。
“苏大夫很了不起。”秦业最终只说出了这一句话。他的声音很沉,带着一丝敬佩和心疼。
马车很快就到了素心医馆门口。车夫把药材搬下车,秦业扶着苏清越下了马车。苏清越站在医馆门口,对秦业道:“秦公子,今日多谢你。这是车钱。”她说着,从袖袋里摸出一串铜钱,递了过去。
秦业没有接,反而后退了一步,笑道:“苏大夫若是真的想谢我,就请我喝一杯你亲手泡的茶吧。车钱就不必了,这点小事,不值当。”
苏清越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笑:“好。秦公子若是不嫌弃,明日辰时,来医馆喝茶吧。我亲自为你泡。”
“一言为定。”秦业的眼中闪过一丝欣喜,他对着苏清越拱了拱手,“苏大夫,我先回去了。”说完,就转身上了马车,马车缓缓驶离,消失在巷口。
苏清越站在医馆门口,直到马车的声音彻底消失,才转身走进医馆。阿竹跟在她身后,笑着道:“苏大夫,秦公子人真好,又英俊又温柔,还这么有钱。”苏清越的脸颊微微发烫,没有说话,只是握着竹杖的手紧了紧。
回到医馆,苏清越让阿竹把采买的药材分类整理好,自己则去了后院的井边。她打了一桶水,用清水洗了洗手,冰凉的井水让她的思绪清醒了许多。她靠在井边的老槐树上,闭上眼睛,脑海中反复回响着秦业的声音和他身上的沉水香。她知道,自己的心湖,已经因为这个神秘的男人,泛起了层层涟漪。
第二日辰时,秦业准时来到了素心医馆。苏清越早已泡好了茶,茶是去年的雨前龙井,用山泉水冲泡,香气四溢。她穿着一身淡绿色的襦裙,头发用一根碧玉簪挽着,几缕碎发垂在颊边,显得格外温婉。
“秦公子,请坐。”苏清越听到脚步声,起身相迎。秦业走到桌前坐下,看着桌上的茶盏,茶汤清澈,茶叶舒展,散发着淡淡的清香。“苏大夫的茶艺真好。”秦业拿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茶汤醇厚甘甜,带着一丝回甘。
“不过是略懂皮毛罢了。”苏清越笑了笑,坐在秦业对面。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她的脸上,给她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秦业看着她的侧脸,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轻轻颤动着,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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