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问诊风波(1/2)
天启三年,秋末。京郊南锣鼓巷的青石板路被晨露浸得发亮,巷口那棵三人合抱的老槐树落了满地碎金似的叶子,风一吹便打着旋儿滚到素心医馆的朱漆门阶前。这医馆在巷中已开了三年,门楣上“素心”二字的牌匾是前年老秀才患肺痨痊愈后所书,暗红油亮的木头上,笔锋温润藏劲,恰如馆中主人——盲眼女医苏清越。
辰时刚至,医馆的木门便“吱呀”敞开,檐下悬挂的黄铜铃跟着轻响。这铜铃是苏清越的父亲苏仲文留下的,当年苏父官至太医院院判,这铃便是御赐的“报诊铃”,黄铜被岁月磨得温润,铃舌碰撞的声响轻而不躁,既能提醒屋内有人上门,又不会惊扰诊脉时的专注。十六岁的阿竹正蹲在门阶上扫落叶,粗布裙裤的裤脚沾着草屑,见有人影晃来,立刻直起腰,露出两排整齐的白牙:“客官里边请,苏大夫刚备好脉枕呢!”
医馆前堂不大,却收拾得窗明几净。靠东墙摆着四排旧木凳,是街坊们凑钱打的,凳面上被磨出深浅不一的包浆;西墙立着两排酸枝木药柜,柜门上用朱砂写着药材名,“当归”“黄芪”“防风”……字迹娟秀,是苏清越失明前的手笔。药柜顶摆着几盆吊兰,垂下来的藤蔓刚好遮住柜角的裂纹,叶片上还挂着晨露,看着就沁凉。
苏清越坐在靠窗的旧木桌后,一身月白粗布襦裙浆洗得有些发白,领口绣着一圈极淡的兰草纹——那是她十二岁时绣的,如今针脚已有些模糊。她袖口挽至小臂,露出一段白皙纤细的手腕,腕间系着根红绳,是阿竹去年去白云观求的平安符,绳头缀着颗小小的桃木珠。她指尖轻搭在桑木脉枕上,这脉枕被苏父用了三十年,磨得光滑如玉,上面还留着浅浅的经络图刻痕,正为一位佝偻着背的老丈诊脉。
老丈姓王,是巷口卖豆腐的王婆的丈夫,前几日淋了场秋雨,便开始咳嗽不止。他枯瘦的手攥着褪色的粗布帕子,咳得肩膀都抖:“苏大夫,我这肺像是被人攥住了,夜里咳得没法睡,老伴儿也跟着遭罪。西街回春堂的李大夫给开了人参当归,吃了五天,反倒越咳越重。”
苏清越空洞的眼眸微微垂下,长而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浅浅的阴影,神情专注得仿佛世间只剩指下那搏动的脉象。她的指尖细腻敏感,能清晰分辨出脉象的浮沉迟数——老丈的脉浮而偏数,是秋燥伤肺的典型脉象。“老丈莫急,”她的声音如浸过山涧清泉的玉石,温润而清晰,“您这不是虚症,是秋燥犯肺。近日秋老虎虽退,燥气却未尽,您是不是晨起嗓子干痒,痰中带些微黄黏丝,白天胸口发闷,一到傍晚就咳得厉害?”
王丈猛地一怔,浑浊的眼睛里瞬间泛起光亮,连连点头:“半点不差!苏大夫您真是神了!就跟亲眼瞧见似的!”周围候诊的病患也纷纷附和起来。一个挑着菜担的汉子嗓门洪亮,震得梁上的灰尘都簌簌往下掉:“王老爹,您算找对人了!我上月得了风寒,烧得直说胡话,回春堂要给我放血,我吓得跑这儿来,苏大夫就开了两文钱的荆芥防风,煎水喝了三天就好利索了!”
旁边抱着孩子的农妇也接口道:“可不是嘛!我家娃上月出疹子,浑身通红,哭个不停,产婆都说没救了。苏大夫用银针扎了合谷、曲池几个穴位,又配了艾叶薄荷泡澡,当天就不闹了。这才是真本事!”农妇怀里的孩子约莫一岁,穿着打补丁的小棉袄,正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瞅着苏清越,嘴里咿咿呀呀地叫着。
苏清越微微颔首,指尖在桌上的盲文医案上轻轻划过。这医案是苏父生前为她特制的,用细针在竹片上刻出深浅不一的纹路,对应不同的病症与药方,竹片边缘已被她的指尖磨得圆润。“我给您开一副润肺汤,”她缓缓说道,“桑白皮三钱、杏仁二钱、川贝一钱,再加甘草一钱调和药性。回去用砂罐慢煎,水要没过药材三寸,武火烧开后转文火熬半个时辰,滤出药汁分两次服下,早晚各一次。”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您家里要是有蜂蜜,服药后半个时辰含一小口润喉,但切记不可与药同服,蜂蜜性凉,会减损药效。这几日别吃街口张记的酱肉了,油腻碍肺,多喝小米粥,配着清炒萝卜丝,最是养人。每日晨起在院子里慢走一刻钟,多吸些新鲜空气,对肺也有好处。”
王丈听得连连作揖,从怀里掏出个布包,小心翼翼地数出五文铜钱放在桌上——铜子儿磨得发亮,显然是攒了许久的。“苏大夫,这是诊金和药费,您看看够不够。”苏清越刚要开口说药费只需两文,阿竹已快步走过来,麻利地接过铜钱,笑着道:“王老爹,够了够了!这是您的药,我都包好了,上面写着用法呢,您让王婆照着做就行。”
阿竹是苏清越三年前从人牙子手里救下来的。那时阿竹才十三岁,被卖到富人家做丫鬟,因打碎了主人家的瓷瓶,被打得遍体鳞伤,扔在巷口等死。苏清越出诊时发现了她,用半幅旧棉袄裹住她,带回医馆悉心照料。如今阿竹养得面色红润,手脚也越发麻利,取药时动作精准利落,药柜抽屉拉合的声音都清脆有序。
刚将王丈送出门,医馆外便传来一阵喧闹。先是两个穿着青布短褂的仆役大步流星地闯进来,脚边的竹凳被踢得“哐当”作响,粗声粗气地嚷着:“让让!都让开!别挡着贵人的路!”他们腰间别着的腰牌刻着“周府”二字,黄铜牌子擦得锃亮,却掩不住那股蛮横气。路过挑菜汉子身边时,还故意撞了对方一下,菜担晃了晃,几颗青菜掉在地上,沾了泥点。
挑菜汉子叫张二,是城外菜农,每日挑菜进城售卖,顺便来医馆给患风湿的老娘抓药。他气得脸都红了,弯腰去捡青菜,嘴里嘟囔着:“怎么走路的?眼瞎啊?”那仆役回头瞪了他一眼,恶狠狠道:“你说谁眼瞎?再敢多嘴,把你这破菜担掀了!”张二攥紧了拳头,却被身边的老秀才拉住了。
老秀才姓陈,曾是秀才出身,因屡试不第,便在巷中开了家蒙学馆。他捋着山羊胡,低声道:“张老弟,忍忍吧。周府是户部侍郎周显的府邸,咱们小老百姓招惹不起。”话虽如此,他还是往苏清越的方向看了一眼,眼中满是担忧。
这时,一顶装饰着珍珠流苏的青布小轿停在了医馆门口。轿帘由一个梳着双丫髻、穿着葱绿袄裙的丫鬟小心翼翼地掀开,一股浓郁的脂粉香随着轿帘的晃动飘了进来,与医馆的药香格格不入,呛得几个病患忍不住皱起了眉头。轿中先伸出一只裹着银鼠毛的手,指甲上涂着蔻丹,戴着一枚羊脂白玉戒指,玉质莹润,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随后,一位衣着华贵的中年妇人扶着丫鬟的手走下轿来。她身上穿的是一匹上好的蜀锦,宝蓝色的料子在晨光下泛着细腻的光泽,上面用银线绣着缠枝莲纹样,针脚细密,每一朵莲花的花瓣都栩栩如生——这是苏绣名家林氏的手笔,一匹料子就得二十两银子,寻常官眷都舍不得穿。领口和袖口都镶着一圈雪白的银鼠毛,在这秋末的天气里显得格外惹眼,也衬得她手腕愈发纤细。
她头上的首饰更是夺目:一支赤金点翠的凤钗斜插发间,凤口衔着一串东珠,每一颗都圆润饱满,大小均匀,走动时珠玉相撞,发出“叮当”的清脆响声;耳垂上坠着碧玉耳坠,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映得她面色越发白皙。只是她的脸色却算不上好看,虽敷着厚厚的脂粉,却掩不住眉宇间的郁色,尤其是那双丹凤眼,扫过医馆内简陋的陈设——斑驳的木桌、磨破边角的坐垫、墙上挂着的旧药图——以及周围衣衫朴素的病患时,满是不加掩饰的鄙夷。
“这就是那个瞎眼大夫开的医馆?”妇人皱着眉头,从袖中取出一方绣着兰草的丝帕,轻轻捂着口鼻,声音不大却带着穿透力,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要不是李夫人说她医术如何了得,连国公府的老夫人都能治,我才不来这种地方受罪。你看这地上的泥点,还有这桌角的毛刺,真是粗鄙不堪。一股子药味儿,闻着就头晕。”
她的话像一根刺,扎得周围的病患都变了脸色。刚才抱着孩子的农妇怀里,孩子被她尖利的声音惊扰,发出一声细微的哭啼。农妇连忙轻轻拍着孩子的背,低声对身边的陈秀才说:“这夫人怎么说话呢?苏大夫虽看不见,可救过的人能从巷头排到巷尾。前阵子我家娃出疹子,高烧不退,就是苏大夫用银针救回来的,她哪点粗鄙了?这医馆干净整洁,比她家里怕是还干净呢!”
陈秀才捋着山羊胡,面露不悦却也无可奈何,轻轻叹了口气:“看她衣着打扮,定是周侍郎的夫人。周显最近负责漕运,手上握着不少实权,咱们招惹不起。好在苏大夫心性平和,不会与她一般见识。”话虽如此,他还是往苏清越的方向看了一眼,眼中满是担忧。
阿竹刚把王丈送出门,转头就听见这话,顿时气得脸都红了,撸起袖子就想上前理论,嘴里嚷嚷着:“你凭什么说我家小姐粗鄙?我家小姐的医术比太医院的御医都好,你有本事别来求医啊!”却被苏清越轻轻按住了手腕。苏清越的指尖带着刚触过药材的微凉,力道不大却很坚定:“阿竹,莫冲动。来者皆是病患,不论身份高低,咱们都该好好诊治。她若有失礼之处,是她的品行,咱们若失了分寸,便是坏了医者的本分。”
阿竹咬着嘴唇,不甘心地跺了跺脚,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还是乖乖退到一旁,只是依旧怒视着那妇人,像只护主的小兽。苏清越则重新坐直身体,指尖轻轻敲了敲桌面——那是她示意来人上前的习惯动作,往日里病患都知晓这暗号,今日却等了片刻也没动静,只听见珠玉碰撞的声响越来越近。
周夫人在仆役的簇拥下走到桌前,也不打招呼,径直就坐在了苏清越对面的椅子上,椅腿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惊得梁上的麻雀都扑棱着翅膀飞走了。她将手腕随意地搭在脉枕上,腕间的银镯子“当”地一声撞在桌沿,姿态倨傲得如同在自家府邸的厅堂一般,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你就是苏清越?”她居高临下地问道,语气里满是审视,仿佛在打量一件货物。
苏清越没有计较她的态度,指尖轻轻搭上她的腕脉。刚一触及,便感觉到对方手腕上银镯子的冰凉触感,以及肌肤下隐隐传来的温热。她闭了闭眼,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指下的脉象上——中医诊脉讲究“望闻问切”,她目不能视,便在“切”字上格外下功夫,多年来练就了一双“听脉”的巧手,能从脉象的浮沉迟数、强弱虚实中,辨明脏腑盈亏。
这脉象平和有力,浮沉有度,并无迟滞或虚浮之象,显然心、肝、脾、肺、肾五脏康健,六腑也无积滞;只是在寸脉处略有郁结,跳动得有些不稳,像是被什么情绪牵绊着,时快时慢,带着几分急躁之气。苏清越心中已有了判断,这是典型的肝气郁结之症,并非脏腑受损,多是情志不舒、思虑过度所致。
诊脉最是讲究心无旁骛,苏清越这一搭脉,便忘了周遭的喧闹。她能清晰地感受到气血在对方经脉中运行的轨迹,如同溪流在石间穿梭,顺畅却偶有阻碍。通过脉象的细微变化,她甚至能推断出对方平日的生活习惯:脉象中带着几分膏粱厚味的沉滞,想必饮食油腻,多食肥甘;又有久坐不动的郁结,定是常居内宅,缺乏走动,每日只是抚琴作画、闲话家常;而寸脉的不稳,则是情绪时常起伏不定的缘故——或是为府中田产账目烦忧,或是与人有嫌隙难以释怀,这些都是导致肝气郁结的根源,并非什么顽疾。
周围的病患都安静了下来,目光齐刷刷地落在这妇人和苏清越身上。那两个仆役依旧站在门口,双手叉腰,恶狠狠地瞪着众人,仿佛谁要是敢发出一点声音,就要冲上去教训一顿;丫鬟则站在妇人身后,手里捧着一个描金漆盒,盒面上刻着精致的牡丹花纹,想来是装着妇人的胭脂水粉和随身玉佩,她的眼神里也带着几分狐假虎威的得意,时不时扫过桌上的药包,露出嫌弃的神色。
“我说你这瞎子,到底会不会诊脉?”周夫人见苏清越闭着眼半天不说话,终于按捺不住,语气越发不耐烦,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笃笃”的声响,“我可是户部侍郎府的夫人,耽误了我的时辰,你担待得起吗?李夫人说你一搭脉就知病症,怎么到我这儿就磨磨蹭蹭的?莫不是怕诊不出我的病,砸了你那‘素心’的招牌?”
苏清越缓缓睁开眼,空洞的眼眸“望”向妇人的方向,那目光虽无焦距,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平静,让妇人下意识地收敛了几分气焰。“夫人稍安勿躁,诊脉需观气血运行,急不得。”她的指尖依旧搭在脉上,又细细感受了片刻,才补充道,“夫人近日是否常觉胸闷气短,尤其在晨起梳妆或与人争执后,症状更明显?夜间偶有失眠,梦中多是纷乱场景,醒来后口干舌燥,却又不想饮水?”
周夫人猛地一怔,脸上的不耐瞬间褪去几分,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惊讶,甚至还有几分慌乱。这些症状确实是她近来的困扰,尤其是前几日与管家娘子争执账目后,胸闷得差点喘不过气,夜里更是翻来覆去睡不着,常常梦到有人追着她要银子,醒来后口干舌燥,却偏偏不想喝水,只觉得胸口堵得慌。这些事她从未对旁人说起,连丈夫周显都不知道,这瞎眼大夫竟能一语道破。
她轻咳一声,掩饰住自己的失态,依旧硬着头皮道:“算你还有些本事,那你快说,我这病该怎么治?需用什么名贵药材尽管开,我府里有的是钱,人参、鹿茸、雪莲,只要能治好我的病,多少钱都不在乎。”她说着,故意挺了挺腰,露出手腕上的玉镯,炫耀之意溢于言表。这玉镯是去年周显在江南为她买的,花了三百两银子,是府中最贵重的首饰之一。
苏清越收回手指,轻轻拢了拢耳边的碎发,淡然开口:“夫人身体康健,并无大碍。您所说的胸闷气短,并非脏腑受损所致,而是肝气略有郁结。肝主疏泄,喜条达而恶抑郁,您想必是平日思虑过多——或是为府中田产账目烦忧,或是与亲友有嫌隙难以释怀——又或是常居内宅,缺乏走动,气血运行不畅引发的。”
她顿了顿,组织着语言,让自己的话更易理解:“这并非器质性的病症,无需用药。只需放宽心怀,每日晨起后在庭院中散散步,走够半个时辰,晚饭后也多走动片刻,不要总是闷在房里;饮食上多吃些疏肝解郁的食物,比如芹菜、茼蒿、菠菜,再用陈皮泡水喝,每日两盏,不出半月,这胸闷之症自会缓解。”
她的话音刚落,周夫人的脸色“唰”地一下就沉了下来,比刚才进门时还要难看几分,像是被人当众泼了一盆冷水。她猛地抽回自己的手腕,银镯子在桌角上撞出“当”的一声脆响,惊得旁边抱着孩子的农妇下意识地将孩子往怀里紧了紧,孩子被吓得“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你说我没病?”周夫人的声音陡然拔高,尖利得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在狭小的医馆里回荡,震得人耳朵发麻,“我花了五十文钱雇轿,从城东穿过三条街到这儿,又在这儿等了这么久,你就给我这么个说法?我告诉你,我这胸闷的毛病都快半年了,找了太医院的张御医、李院判都没根治,他们开的药材哪一味不是价值千金?你一个瞎眼的大夫,竟敢说我没病?莫不是你医术不精,诊不出我的病,还在这里狡辩!”
刻薄的言语如同淬了冰的针,狠狠扎在空气里。张二忍不住开口:“夫人,苏大夫的话在理!我家婆娘前阵子也这样,整日胸闷叹气,吃不下饭,就是听了苏大夫的话,每日去城外河边散步,多吃清淡菜,现在好利索了。太医院的御医治不好,是他们只想着用名贵药材,忘了医者的本分!”
“你一个挑夫懂什么!”周夫人厉声呵斥,眼神如同刀子般刮过张二,“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一身的汗臭,也配插嘴侍郎府的事?小心我让府里的人把你的菜担掀了,再把你抓去府衙打板子,让你一家子喝西北风去!”张二被她吓得一缩脖子,涨红了脸却不敢再说话,只能悻悻地低下头,心疼地看着自己担子里的青菜——那是他一早从地里割的,本想卖个好价钱给老娘抓药。
阿竹再也忍不住了,上前一步挡在苏清越身前,小小的身子挺得笔直,怒声道:“我家小姐医术高明,多少疑难杂症都能治好,怎么会骗你?前几日西街的王掌柜得了黄疸,脸黄得像橘子皮,各大医馆都束手无策,还是我家小姐用茵陈蒿汤给他治好了!他当时都快不行了,是小姐守了他三天三夜,才把他从阎王爷手里拉回来的!你自己身体没毛病,难道还要我们给你乱开药,赚你的黑心钱不成?我们素心医馆,从来不做这种缺德事!”
“你一个小丫鬟也敢跟我顶嘴?”周夫人冷笑一声,抬手就想打阿竹。她的指甲尖尖的,涂着蔻丹,若是真打下去,阿竹的脸上定然会留下一道血痕。苏清越眼疾手快,轻轻一拉阿竹的胳膊,将她带到自己身后,同时抬手挡住了周夫人的手腕。苏清越的手虽纤细,却带着一股沉稳的力道,稳稳地将周夫人的手拦在半空。
苏清越站起身来,她的身高比周夫人略矮一些,却依旧身姿挺拔,周身散发着一种温和却不容侵犯的气场。她微微侧着头,空洞的眼眸“望”向周夫人的方向,声音依旧平静,却多了几分清晰的坚定:“夫人,医者仁心,我断不会拿病患的健康开玩笑。您的脉象确实平稳,并无器质性病变,若您不信,大可再去别的医馆诊治,甚至可以请太医院的御医会诊,将我的诊断与他们比对,自然能辨我所言真假。”
“辨什么真假?我看你就是医术不精,诊不出我的病,还在这里狡辩!”周夫人被苏清越不卑不亢的态度噎了一下,随即更加恼怒,她猛地抬手,将桌上的脉枕扫落在地。桑木脉枕砸在青石板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滚出老远,上面还沾了些泥点——那是仆役进门时带进来的。“一个瞎子也敢开医馆,我看你就是想骗钱!今天我要是不砸了你的破医馆,难解我心头之恨!”
她身后的两个仆役立刻上前一步,摩拳擦掌地就想去掀旁边的药柜。药柜上的竹匾被他们撞得摇晃起来,紫苏叶和薄荷叶簌簌落下,散了一地。其中一个仆役伸手就要去抓药柜的抽屉,嘴里还嚷嚷着:“夫人说得对,这种瞎眼骗子,就该砸了她的破馆子,免得再骗人!”
周围的病患顿时炸开了锅。陈秀才猛地站起身,拐杖往地上一顿,厉声道:“住手!苏大夫是方圆百里有名的良医,你怎能如此蛮不讲理?这医馆是治病救人的地方,不是你撒野的地方!真要闹到府尹大人面前,我看吃不了兜着走的是你们!”陈秀才虽未做官,却在街坊邻里间颇有威望,他一开口,两个仆役的动作顿时停住了,有些犹豫地看向周夫人。
农妇也抱着孩子挡在药柜前,虽然身体微微发抖,却依旧怒视着那两个仆役:“你们要是敢动这里的东西,我们就去府衙告你们!府尹大人是出了名的清官,定会为苏大夫做主!”旁边几个年轻些的汉子也纷纷围了上来,挡住仆役的去路,一个个摩拳擦掌,显然只要仆役敢动手,他们就会立刻上前阻拦。一时间医馆里充满了争执声,铜铃被撞得叮铃作响,乱作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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