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残躯败体 玄机初点拨(1/2)
观星台的汉白玉台阶上,暗红色的血渍被夜风冻成了硬壳,卫峥抱着乾珘冲下阶梯时,靴底踩碎的冰碴子混着血沫溅在石阶缝隙里,像极了当年苗疆战场上凝固的尸斑。乾珘的头歪靠在卫峥的肩窝,玄色苗锦长袍被血浸透大半,原本绣着彼岸花的银线被血黏成一团,贴在冰凉的皮肤上,每一次颠簸都让他喉间溢出细碎的呻吟,不是身体的痛,是魂灵被撕裂般的空洞哀嚎——那是比刀刃剜肉更难熬的苦楚,像有无数只无形的手在拉扯他的三魂七魄,一半往苗疆的彼岸花田拽,一半往江南的烟雨里拖。
“快!把暖炉都搬进来!”秦忠的声音在寝殿里抖得不成样子,老管家枯瘦的手指抓着门框,看着仆人们七手八脚地将乾珘抬上紫檀木大床,床幔上绣着的鸾凤和鸣图案,在此刻显得格外讽刺。乾珘的手腕还在渗血,卫峥用自己的劲装布条紧紧缠住,可血还是从布缝里渗出来,滴在床榻的云锦褥子上,晕开一朵朵暗红色的花,像极了云岫当年绣在帕子上的彼岸花纹样。
“水……”乾珘的睫毛颤了颤,干裂的嘴唇翕动着,声音细得像蚊蚋。秦忠连忙端来温水,用银匙舀起,小心翼翼地喂到他嘴边,可水刚碰到唇瓣,乾珘就猛地呛咳起来,胸腔剧烈起伏,每一次咳嗽都牵扯着心口的伤,让他蜷缩成一团,像只受伤的困兽。卫峥站在床边,看着乾珘苍白如纸的脸,眼眶通红——当年在战场上,乾珘被敌军的毒箭射穿肩膀,都没皱过一下眉,如今却被这看不见的魂伤折磨得不成人形。
这一昏迷,就是三天三夜。
第三天清晨,天刚蒙蒙亮,寝殿外就传来了马蹄声,是皇帝派来的御医到了。领头的御医姓周,是太医院院正,年近七旬,须发皆白,曾治好过太后的顽疾,在京城医界声望极高。他刚走进寝殿,就被一股浓郁的药味和淡淡的血腥味呛得皱了皱眉,目光落在乾珘身上时,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周院正,您快看看王爷!”秦忠连忙上前,声音带着哭腔,“王爷昏迷三天了,水米未进,连药都喂不进去。”
周院正点了点头,示意随从将医箱放在桌边,然后走到床前,伸出手指搭在乾珘的腕脉上。他的手指刚触碰到乾珘的皮肤,就猛地皱起了眉头,另一只手连忙搭了上去,双眼紧闭,神情凝重。寝殿里静得可怕,只有窗外的鸟鸣和周院正的呼吸声。
过了足足一炷香的时间,周院正才缓缓收回手,脸色比之前更沉了。“秦管家,”他转过身,声音低沉,“王爷的脉象……很是奇怪。心脉虚浮,气海紊乱,像是忧思过度,又像是邪风入体,可这两种病症都不至于让他昏迷如此之久。”
“邪风入体?”卫峥上前一步,眉头紧锁,“观星台那晚风大,王爷赤足站在台上,会不会是受了寒?”
“若是寻常风寒,老夫一剂麻黄汤就能见效。”周院正摇了摇头,“可王爷的脉相,虚中带躁,浮而无根,像是……像是魂魄受损。”他说到“魂魄受损”四个字时,声音刻意压低了,眼神里带着一丝忌惮——在古代,魂魄之说向来玄妙,御医们大多避而不谈,生怕被扣上“妖言惑众”的帽子。
秦忠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想起乾珘昏迷前说的“我伤的不是身,是魂”,心中咯噔一下。“周院正,那……那有办法治吗?”
周院正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老夫医术浅薄,只能开些安神定惊、滋补心脉的方子,能不能醒过来,全看王爷自己的意志。”他一边说,一边让随从拿出纸笔,写下药方,“人参、当归、茯苓各三钱,酸枣仁五钱,远志二钱,用水煎服,每日三次。另外,让王府的人多在王爷耳边说些他熟悉的事,或许能刺激他醒来。”
秦忠接过药方,双手颤抖,连声道谢。周院正又嘱咐了几句“不可再让王爷劳心”,便带着随从离开了。寝殿里再次陷入沉寂,卫峥看着床上毫无动静的乾珘,一拳砸在墙上,指关节瞬间红肿:“难道就真的没办法了?”
就在这时,乾珘的手指突然动了动,喉咙里发出一阵模糊的呻吟。秦忠和卫峥连忙凑过去,只见乾珘缓缓睁开了眼睛,眼神空洞无神,像是失去了焦距。“云岫……”他喃喃地念着,声音沙哑,“彼岸花……开了……”
“王爷!您醒了!”秦忠大喜过望,连忙要去端药,却被乾珘一把抓住了手腕。乾珘的力气大得惊人,指甲几乎要嵌进秦忠的肉里:“江南……她在江南……”
“是是是,卫统领已经派人去江南了,很快就有消息了。”秦忠连忙安抚道,“王爷,您先喝药,身体好了才能去江南找圣女啊。”
乾珘的眼神稍微聚焦了一些,他看着秦忠,又看了看卫峥,嘴角扯出一丝苦笑:“药……没用。”他想要坐起来,可刚一用力,就剧烈地咳嗽起来,一口鲜血喷在了床幔上,染红了一片鸾凤图案。
卫峥连忙扶住他,让他靠在软枕上:“王爷,您别乱动!周院正说您心脉受损,需要静养。”
乾珘摆了摆手,闭上眼睛,脑海中又浮现出仪式反噬时的画面——黑暗中伸出的无数只手,云岫冰冷的眼神,还有最后那片江南水乡的残影。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魂魄像是被生生撕去了一块,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魂体的疼痛,比身体的伤更难熬。“我伤的不是心脉,是魂。”他再次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一丝绝望,“周院正治不了,没人能治。”
就在这时,寝殿外传来了争吵声,一个苍老却洪亮的声音响起:“让开!我乃云游道士玄机子,感知到王府有逆乱阴阳之气,特来相助!”
“放肆!王爷正在静养,岂容你这江湖术士胡闯!”是守卫的声音。
“哼,若再拦我,不出三个时辰,你家王爷魂归西天,到时候你们担待得起吗?”玄机子的声音带着一丝威严。
卫峥眉头一皱,转身就要出去,却被乾珘叫住了:“让他进来。”
卫峥愣了一下:“王爷,这江湖术士多半是招摇撞骗之辈,您别信他。”
“他说对了。”乾珘睁开眼睛,眼神里带着一丝疲惫,“我魂伤难治,死马当活马医吧。”
卫峥无奈,只好转身吩咐守卫放行。很快,一个穿着青袍的老道走了进来,他须发皆白,面容清癯,眼神却异常澄澈,像是能看穿人心。他身上背着一个旧布囊,手里拿着一个青铜罗盘,罗盘的指针正在疯狂转动,指向床榻上的乾珘。
玄机子走到床前,没有行礼,只是静静地看着乾珘,眼神复杂。过了片刻,他叹了口气:“王爷,您这是何苦呢?逆天命,乱阴阳,终究是要遭反噬的。”
乾珘看着他,眼神里带着一丝警惕:“道长如何得知我逆了天命?”
“你的身上,有浓重的‘死气’和‘怨气’。”玄机子指了指乾珘的胸口,“死气来自你强行打开的魂路,怨气来自那些因你而死的魂灵。这两种气交织在一起,侵蚀你的魂魄,若再拖下去,不出七日,你的魂魄就会消散,连轮回的机会都没有。”
乾珘的心脏猛地一沉,他没想到自己的情况如此严重。“道长可有办法救我?”
“救你不难,难的是你能不能放下执念。”玄机子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从布囊里拿出一张黄纸,“你用苗疆巫蛊之术强行追踪转世魂灵,违背了轮回法则。苗疆的同心蛊,本是‘引魂’而非‘追魂’,你却用它来强行干预因果,这才导致反噬。”
“苗疆巫蛊?”乾珘愣了一下,“道长也懂苗疆的蛊术?”
“老夫年轻时曾在苗疆游历十年,与月苗寨的前大长老交情匪浅。”玄机子的眼神里带着一丝怀念,“月苗寨的巫蛊之术,看似诡谲,实则是借天地之力,顺因果而行。同心蛊的真正作用,是‘唤醒’而非‘追踪’——当转世魂灵遇到前世的信物时,蛊虫会唤醒她的记忆碎片,而不是像你这样,用咒力强行撕开魂路。”
乾珘沉默了,他想起黑羊皮卷轴上的记载,确实只提到了“引魂”,没有说“追魂”。当年他一心想要找到云岫的转世,根本没仔细研究卷轴的细节,如今想来,是自己太过心急,才酿成大错。
“那我现在该怎么办?”乾珘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他第一次感觉到了无助。
“先固本培元,稳住你的魂魄。”玄机子从布囊里拿出一株干枯的植物,看起来像是枯草,“这是‘养魂草’,生长在苗疆的彼岸花田旁,能滋养受损的魂魄。你把它煎水服下,再配合我教你的吐纳之法,三日之内,魂伤就能稳住。”
秦忠连忙接过养魂草,仔细看了看,只见这草的叶子呈暗红色,根部有一丝淡淡的香气,和他之前在月苗寨带来的草药有些相似。“道长,这养魂草真的能治王爷的魂伤?”
“能不能治,要看他的造化。”玄机子看向乾珘,“吐纳之法讲究‘顺天应人’,你要摒弃心中的执念,想着天地之气,而非那个转世的魂灵。若你还是一心想着强行找到她,就算有养魂草,也无济于事。”
乾珘点了点头:“我明白。道长,请教我吐纳之法。”
玄机子点了点头,开始传授吐纳之法:“双腿盘坐,五心朝天,吸气时想着天地之气从头顶百会穴进入,流经膻中穴,沉入气海;呼气时想着体内的浊气从脚底涌泉穴排出……”他一边说,一边用手比划着穴位的位置,“关键在于‘静’,心不静,则气不顺,魂不安。”
乾珘按照玄机子的说法,尝试着盘坐起来,可刚一运气,心口就传来一阵剧痛,让他差点栽倒。玄机子连忙扶住他:“别急,你的魂体受损严重,不能急于求成。先从最简单的呼吸开始,什么都不要想,只关注自己的呼吸。”
乾珘闭上眼睛,努力平复心情,试着按照玄机子的说法调整呼吸。一开始,他的脑海里全是云岫的身影,苗疆的彼岸花田,江南的水乡残影,让他无法静下心来。可随着呼吸越来越均匀,他渐渐感觉到一股温热的气息从头顶进入体内,流经心口时,虽然还有些疼痛,但比之前缓解了不少。
“很好,就是这样。”玄机子点了点头,“这吐纳之法名为‘清心诀’,是当年月苗寨大长老传给我的,专门用来平复躁动的魂魄。你每日练习三个时辰,配合养魂草,魂伤很快就能稳住。”
就在这时,卫峥突然开口:“道长,您既然认识月苗寨的大长老,那您知道纳兰云岫圣女吗?”
玄机子的眼神一凝,看向卫峥:“你说的是纳兰云岫?月苗寨最后一任圣女?”
“正是。”卫峥点了点头,“王爷就是为了寻找她的转世,才动用了同心蛊,导致反噬。”
玄机子叹了口气,看向乾珘:“王爷,你可知纳兰云岫圣女的宿命?”
乾珘摇了摇头,他只知道云岫是月苗寨的圣女,掌握着苗疆的巫蛊之术,却不知道她的宿命。
“月苗寨的圣女,代代都是‘彼岸花的化身’,肩负着守护寨民的使命。”玄机子的声音低沉,“当年月苗寨被灭,纳兰云岫圣女本可以逃走,却选择了献祭自己的魂魄,封印了寨子里的凶蛊,才避免了凶蛊为祸人间。她的魂魄本应消散,却因为你的执念,强行进入了轮回,这本身就是一种违背天命的事。”
乾珘的身体猛地一僵,他没想到云岫当年还有这样的隐情。他一直以为云岫是被他逼死的,却不知道她是为了封印凶蛊才牺牲自己。一股强烈的愧疚涌上心头,让他心口的疼痛再次加剧。
“所以,你强行寻找她的转世,不仅是违背轮回法则,更是在打扰她的安宁。”玄机子继续说道,“她的转世之所以是盲女,就是因为她的魂魄在献祭时受损,无法完全凝聚,这也是对你执念的一种警示。”
“盲女……”乾珘喃喃地念着,脑海中再次浮现出江南水乡那个手持竹杖的身影,心中充满了心疼,“是我害了她……”
“现在知道还不晚。”玄机子从布囊里拿出一枚玉佩,玉佩呈暗红色,上面刻着一朵彼岸花,“这是当年纳兰云岫圣女送给我的‘护魂玉’,能保护她转世的魂灵不受惊扰。你把它带在身上,当你靠近她时,玉佩会发热,提醒你不要过于靠近,给她足够的空间。”
乾珘接过玉佩,玉佩入手温润,上面的彼岸花纹样和云岫绣在帕子上的一模一样。他紧紧攥着玉佩,眼眶湿润:“道长,谢谢您。”
“我不是在帮你,是在帮纳兰圣女。”玄机子站起身,“她当年牺牲自己,是为了天下苍生,我不能让她的转世再被你的执念所扰。老夫会在王府盘桓几日,指导你练习清心诀,等你的魂伤稳住了,我就会离开。”
秦忠连忙上前道谢:“道长真是活菩萨,老奴这就去安排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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