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因果反噬 黄泉路初显(1/2)

观星台的汉白玉栏杆被夜风浸得冰凉,乾珘赤着双足踏在台面中央的法坛边缘,脚底板能清晰感觉到紫檀木坛面下,月苗寨圣地泥土特有的温润触感。他身着一件从月苗寨圣女祠秘藏中寻得的玄色苗锦长袍,袍角绣着银线勾勒的彼岸花图腾,针脚细密如鳞,是当年纳兰云岫的侍女亲手所绣——那侍女在破寨之夜为护云岫而死,尸身被乾珘秘密寻回,葬在了彼岸花田最深处。此刻长袍随着他念咒的动作轻轻拂动,银线在星辉下泛着细碎的光,像极了云岫当年鬓边垂落的银饰流苏。

“嗡——”青铜浑天仪的指针突然轻微震颤,打破了观星台的死寂。乾珘喉间的咒文一顿,抬眼望向夜空,原本散落的星辰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移位,北斗七星的斗柄斜指西北,与天狼星、织女星等八颗亮星渐渐连成一线。他知道,九星连珠的时刻近了,这是卷轴上记载的“阴阳交汇,魂路洞开”之刻,也是他筹谋三年、牺牲了三十七条人命才等来的契机。

法坛中央,那方素白杭绸手帕静静悬浮在半空中,边缘褪色的彼岸花纹样在夜风里微微舒展。手帕下方,银质蛊盒敞开着,通体红玉的同心蛊正趴在引魂草上,尾端细细的红线与手帕相连,像一根看不见的丝线,牵引着两个跨越生死的灵魂。乾珘深吸一口气,将右手按在左腕的旧伤上——那是当年在苗疆被云岫的毒针所伤的地方,疤痕至今仍泛着淡淡的青紫色,像是她留在他身上的烙印。

他再次念动咒文,这次的音节比先前更为晦涩,是从黑羊皮卷轴末尾撕下来的残页上拓印的,据说是月苗寨失传的“引魂咒”。每一个字出口,都仿佛要牵动肺腑间的气血,他能感觉到胸腔里的心脏与蛊虫的脉动渐渐同步,一种温热的联系顺着手臂蔓延,穿过指尖,融入那方手帕之中。

“滋啦——”第一缕幽光从法坛东侧的青铜鼎中升起,那是冰魄雪莲的花瓣在咒力催动下发出的冷白光芒。花瓣是卫峥从极北碎雪崖带回来的,历经三年依旧洁白如新,此刻光芒穿透鼎身的饕餮纹,化作一道纤细的光带,缠绕向悬浮的手帕。紧接着,西侧鼎中燃烧的引魂香突然爆发出一团橙红色的火焰,烟雾不再散乱,而是凝聚成细长的烟柱,与雪莲光带交织在一起,形成半透明的光网。

乾珘的视线扫过法坛周围排列的二十七种材料,每一种都承载着鲜血与牺牲。碎雪崖的雪崩吞噬了三名随从,南海的风暴卷走了两艘船,西域的毒沼让驯蛇人化为一滩脓水……这些画面在他脑海中闪过,却没能动摇他半分执念。他猛地将左腕的旧伤划破,鲜血顺着指尖滴落在蛊盒中,同心蛊立刻兴奋地扭动起来,红玉般的身体吸饱了血液,发出更为明亮的红光。

“魂光互映,本源为引——”他嘶吼出咒文的核心句,声音在空旷的观星台上回荡。天空中的九星终于完全连成一线,一道惨淡的清辉从天际直直射下,恰好落在法坛中央的手帕上。光与血的交融让手帕剧烈震颤起来,上面褪色的彼岸花纹样竟开始重新显色,从淡粉渐渐转为深红,像极了苗疆彼岸花田盛放时的颜色。

一股强烈的悸动突然从心口涌出,乾珘感觉自己的意识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抽离出身体,顺着同心蛊与手帕的联系向外延伸。眼前的观星台渐渐模糊,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流动的黑暗,黑暗中漂浮着无数细碎的光点,像是夜空中的星辰,又像是逝去魂灵的眼睛。他试着挥动“手”,却发现自己没有实体,只能顺着那股牵引之力不断向前。

耳边传来了纷杂的声响,有苗疆芦笙的呜咽,有中原战场的厮杀,还有女子轻柔的歌声——那是云岫当年在竹楼前唱的苗歌,歌词他早已记不清,却能准确地跟着旋律在心中默念。他猛地朝着歌声传来的方向“冲”去,黑暗中的光点突然汇聚成一条细长的光带,光带的另一端,似乎连接着某个温暖的所在。

“云岫!”他在心中呐喊,声音却发不出来。光带越来越亮,他能感觉到距离越来越近,近到能闻到一股熟悉的香气——那是迷迭香与苗疆草药混合的味道,是云岫常用的熏香气息。他仿佛看到了竹楼的轮廓,看到了窗边那个正在绣手帕的身影,她穿着白色的苗裙,发间插着一朵新鲜的彼岸花,侧脸在月光下柔和得像一幅画。

就在他即将触及那个身影时,光带突然剧烈震颤起来。一股冰冷彻骨的力量从光带另一端猛地传来,像极了苗疆最烈的寒毒,瞬间蔓延至他的“全身”。他下意识地想要后退,却发现自己被那股力量死死缠住,无法动弹。紧接着,无数负面情绪涌入他的意识——绝望、愤怒、怨恨、痛苦,这些情绪不属于他,却无比真实,像是来自无数个逝去的魂灵。

“乾珘——”一个冰冷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清晰得仿佛就在耳边。那是云岫的声音,却没有了往日的温柔,只剩下彻骨的寒意。他猛地“抬头”,看到竹楼前的身影缓缓转过身,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双眼空洞地望着他,眼眶里流出的不是泪水,而是鲜红的血。

“是你……毁了一切……”女子的声音越来越冷,周围的黑暗开始沸腾,无数残缺的肢体从黑暗中伸出,有苗人的弯刀,有中原士兵的长枪,还有孩童稚嫩的手。这些肢体紧紧缠住他的“身体”,将他向黑暗深处拖拽。他能听到无数人的哀嚎,有月苗寨族人的,有他手下死士的,还有陈武临终前的嘱托:“王爷,找到纳兰姑娘……”

“不——!”他在心中疯狂嘶吼,试图挣脱束缚。眼前的景象突然切换,他看到了破寨之夜的火光,看到了云岫站在祭坛上,手中举着苗疆的圣物,眼神决绝地看着他;看到了她喝下毒酒时,嘴角溢出的鲜血;看到了她的尸身被族人抬走,埋在彼岸花田时,漫天飞舞的花瓣。这些画面像刀子一样扎进他的意识,让他痛得无法呼吸。

“这是你的因果……”云岫的声音再次响起,冰冷而无情,“你欠我的,欠月苗寨的,终究要还……”话音未落,一股更为庞大的力量猛地击中他的“胸口”,他感觉自己的意识像是被硬生生撕裂,无数碎片向四周飞溅。

“噗——”现实中的乾珘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鲜血溅在法坛的紫檀木上,瞬间晕开一片深色的痕迹。他的身体如遭重击,踉跄着后退了三步,后背重重撞在观星台的汉白玉栏杆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栏杆上的积雪被震落,落在他的颈间,冰冷刺骨,却让他混乱的意识清醒了几分。

法坛上的景象已经彻底失控,原本交织的光带变得杂乱无章,冰魄雪莲的花瓣瞬间化为齑粉,鲛珠的粉末在空中炸开,形成一团淡蓝色的烟雾。同心蛊发出一声凄厉的嘶鸣,红玉般的身体迅速褪色,重新变成了最初的黑色,蜷缩在蛊盒角落,奄奄一息。那方手帕从半空中坠落,落在乾珘的脚边,上面的彼岸花纹样又恢复了褪色的模样,只是边缘多了几滴他的鲜血,像极了溅在花上的血珠。

乾珘捂着胸口,剧烈地喘息着。他能感觉到内力在体内疯狂乱窜,像是要冲破经脉,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心口的剧痛,仿佛有一把无形的刀子在里面搅动。他的视线模糊不清,耳边嗡嗡作响,只能隐约听到观星台入口处传来的惊呼声,那是卫峥的声音。

“王爷!”卫峥的身影从阶梯口冲了上来,他身上还穿着守夜的劲装,肩上的伤口因为动作太大而裂开,渗出血迹。他看到法坛上的狼藉,看到乾珘嘴角的鲜血,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您怎么样?属下听到里面有异响,就……”

乾珘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靠近。他艰难地弯下腰,捡起脚边的手帕,指尖触碰到布料的瞬间,又一股微弱的悸动传来。他猛地想起了反噬发生前,意识被抽离时看到的最后一幅画面——那不是苗疆的竹楼,而是一个陌生的江南水乡,烟雨朦胧,小桥流水,一个穿着素净布衣的女子,手持竹杖,在青石板路上小心翼翼地探路。她的眼睛空洞无神,却让他莫名地心悸。

“江南……”他喃喃地吐出两个字,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卫峥连忙上前扶住他,才发现他的身体烫得惊人,像是发了高热。“王爷,您在说什么?江南?”卫峥皱起眉头,他记得乾珘昏迷前也曾提到过江南,难道仪式中发生了什么与江南相关的事?

乾珘没有回答,他死死攥着那方手帕,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他能感觉到,那股反噬之力不仅伤了他的身体,更伤了他的魂魄,但也正是这股力量,让他与云岫的转世建立了一丝微弱的联系。那幅江南水乡的画面不是幻觉,是同心蛊在被破坏前,通过魂路传递给他的最后一丝信息——云岫的转世,在江南。

“扶我起来……”乾珘推开卫峥的手,挣扎着想要站直身体。他的双腿发软,每走一步都摇摇晃晃,却依旧坚持着走到法坛中央,看着散落一地的材料,看着奄奄一息的同心蛊,眼神中充满了不甘与决绝。三年的筹谋,三十七条人命的牺牲,不能就这么白费。他一定要找到云岫的转世,一定要弥补自己当年的过错。

卫峥看着他倔强的背影,心中充满了无奈与担忧。他知道乾珘的脾气,一旦认定的事,就算是刀山火海也会去闯。他只能默默地跟在乾珘身后,随时准备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王爷,您的身体已经撑不住了,还是先回寝殿休息吧。太医还在王府等着,要是让他们看到您这个样子……”

“太医没用。”乾珘打断他,声音冰冷,“我伤的不是身,是魂。他们治不了。”他弯腰捡起那个银质蛊盒,看着里面蜷缩的同心蛊,轻轻叹了口气。这只蛊虫是他用自己的精血喂养了三年才培育出来的,如今变成这副模样,不知道还能不能恢复。但他知道,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他都要让这只蛊虫活过来,因为它是连接他与云岫转世的唯一纽带。

就在这时,观星台的阶梯口又传来了脚步声,秦忠提着一盏灯笼,急匆匆地跑了上来。灯笼的光映出他焦急的脸,看到乾珘满身是血的样子,老管家的眼泪瞬间就掉了下来:“王爷!您这是怎么了?卫统领,您怎么不拦着王爷啊!”

“秦忠,”乾珘转过身,看着老管家,声音缓和了几分,“让人把法坛上的东西都收拾好,损坏的材料都记下来,另外,把密室里的‘养魂丹’拿来。”养魂丹是他从苗疆黑市上买来的奇药,据说能滋养受损的魂魄,是他为仪式失败准备的后手。

秦忠连忙点头,擦了擦眼泪:“老奴这就去办。只是王爷,您真的不请太医来看吗?您的脸色太难看了,再这样下去,身体会垮掉的。”

“我说了,不用。”乾珘的语气不容置疑,“你按我说的做就好。卫峥,你陪我回密室。”说完,他率先朝着观星台的偏殿走去,卫峥连忙跟上,秦忠看着他们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身吩咐跟来的仆人收拾法坛。

密室里的光线很暗,只有几盏长明灯散发着微弱的光。地面上的月苗寨泥土因为仪式的波动而微微隆起,形成了细小的裂纹。乾珘坐在密室中央的蒲团上,将银质蛊盒放在面前,秦忠送来的养魂丹被他捏在手中,丹药呈暗红色,散发着一股浓郁的草药香味。

他将养魂丹捏碎,粉末均匀地撒在蛊盒中。同心蛊似乎感觉到了丹药的气息,微微动了动,黑色的身体上泛起一丝微弱的红光。乾珘见状,立刻割开自己的手腕,让鲜血滴入蛊盒。他知道,养魂丹虽然能滋养魂魄,但要让同心蛊恢复,还需要他的精血作为引。

“云岫,再等等我。”他轻声说,眼神温柔地看着蛊盒中的同心蛊,“我知道你在江南,我很快就会去找你。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你一个人了。”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回忆起当年在苗疆的点点滴滴,心中充满了愧疚与思念。

卫峥站在密室门口,看着乾珘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他跟着乾珘多年,看着他从一个意气风发的王爷变成如今这副形容枯槁的模样,全都是因为那个名叫纳兰云岫的苗疆圣女。他不知道这场跨越生死的追寻最终会有什么结果,只知道自己能做的,就是陪在王爷身边,为他扫清一切障碍。

就在这时,乾珘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又一口鲜血喷在了蛊盒上。他的身体晃了晃,差点栽倒在地,卫峥连忙上前扶住他,发现他已经晕了过去,手腕还在流血。“王爷!”卫峥惊呼一声,连忙从怀中掏出伤药,为乾珘包扎伤口,“秦忠!快叫人来!”

秦忠听到喊声,立刻带着仆人跑了进来。看到昏迷的乾珘,老管家吓得腿都软了:“快!把王爷抬回寝殿!小心点,别碰伤他!”仆人们连忙上前,小心翼翼地将乾珘抬起来,卫峥拿着银质蛊盒,紧跟在后面,密室里只留下满地的血迹和散落的材料,无声地诉说着这场仪式的惨烈。

乾珘再次醒来时,已经是三天后的清晨。寝殿里的光线很柔和,透过窗棂洒在他的脸上,暖洋洋的。他动了动手指,感觉浑身酸痛无力,手腕上的伤口被包扎得很好,不再流血,但心口的疼痛依旧没有缓解。

“王爷,您醒了?”秦忠的声音从床边传来,老管家端着一碗汤药走了进来,脸上带着欣喜的笑容,“您都昏迷三天了,可把老奴吓坏了。这是太医刚熬好的汤药,您快趁热喝了吧。”

乾珘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不想喝。他偏过头,看到床边的小几上放着那个银质蛊盒,同心蛊已经恢复了一丝生气,黑色的身体上泛着淡淡的红光。他伸出手,想要拿起蛊盒,却被秦忠拦住了:“王爷,您的身体还没好,不能再动用内力了。太医说,您要是再这么折腾,就算是神仙也救不了您了。”

“蛊虫怎么样了?”乾珘的声音依旧沙哑,他最关心的还是同心蛊的情况。那是他找到云岫转世的唯一希望,绝对不能出任何差错。

“卫统领一直在照顾它,说它已经稳定下来了,只是还需要时间恢复。”秦忠回答道,“卫统领还说,他已经派人去江南探查了,按照您昏迷前说的,去寻找那个水乡小镇和手持竹杖的女子。”

乾珘点了点头,心中稍微安定了一些。他知道卫峥做事靠谱,一定会尽力寻找云岫的转世。他闭上眼睛,脑海中再次浮现出仪式中看到的江南水乡画面,那个手持竹杖的女子身影越来越清晰,他能感觉到,自己与她之间,有一种无形的联系,正在慢慢加强。

“秦忠,”他突然开口,“把黑羊皮卷轴拿来。”

秦忠愣了一下,连忙从旁边的书架上取下一个黑色的木盒,里面放着的正是那卷黑羊皮卷轴。卷轴因为年代久远而有些破损,上面的苗疆古篆已经有些模糊,但“魂光互映,本源为引”八个字依旧清晰可见。

乾珘接过卷轴,缓缓展开。他仔细地看着卷轴上的文字,试图找到与江南相关的记载。之前他只关注了培育同心蛊和举行仪式的方法,没有仔细看卷轴的其他内容。现在他才发现,卷轴的末尾还有一段残缺的文字,上面提到了“因果循环,反噬必至”,还提到了“魂归江南,水乡为栖”。

“原来如此……”乾珘喃喃自语,终于明白了仪式反噬的原因。他强行用咒力干扰轮回,违背了天地法则,必然会遭到反噬。而云岫的转世在江南,也是早就注定的因果,是他与她之间跨越生死的羁绊。

就在这时,卫峥走了进来,他身上的伤口已经包扎好了,脸色依旧有些苍白。看到乾珘醒了,他连忙上前躬身行礼:“王爷,您醒了就好。属下刚收到江南传来的消息,已经查到了您说的那个水乡小镇,名叫‘栖水镇’,在江南的苏州府境内,是一个很偏僻的小镇。”

“栖水镇……”乾珘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预感,“镇上是不是有一个盲女医?”

卫峥愣了一下,点了点头:“没错。属下派去的人说,栖水镇有一位姓陈的盲女医,医术很高明,心地也善良,经常免费为穷人看病,镇上的人都很尊敬她。她的眼睛天生失明,平时出门都靠一根竹杖探路,和您描述的一模一样。”

乾珘的心脏猛地一跳,眼神中充满了激动与期待。他知道,那个盲女医,一定就是云岫的转世。他挣扎着想要下床,却被卫峥和秦忠同时按住:“王爷,您的身体还没好,不能长途跋涉!”

“我等不了了。”乾珘摇了摇头,眼神坚定,“我必须亲自去江南,亲自找到她。我已经欠了她一次,不能再让她等我了。”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想起当年在苗疆,他因为自己的猜忌和野心,错过了云岫,这一次,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再错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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