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空冢惊魂 执念终成狂(1/2)

彼岸花的红在夕阳下泼洒得肆无忌惮,乾珘的靴底碾过花瓣时,能感觉到汁液黏腻地沾在皮革上,像极了战场上凝固的血。他扑到坟前的瞬间,右手还紧攥着染血的绣春刀,刀身的寒气透过掌心传来,却压不住胸腔里狂跳的心脏——那是混杂着狂喜、愧疚与恐惧的悸动,他终于来到她身边,却又怕这一切只是濒死的幻梦。

坟茔是用苗疆特有的青石板围砌的,石板缝隙里嵌着晒干的曼陀罗花籽,那是月苗寨圣女陵寝独有的守护仪式,据说能引魂护灵。墓碑是一块完整的墨色页岩,表面被打磨得光滑如镜,上面用苗疆古篆刻着“月苗寨圣女纳兰云岫之墓”,字迹苍劲,尾端的“岫”字笔画微微上挑,竟有几分云岫生前挥毫时的清逸风骨。乾珘不懂苗文,却凭着那熟悉的气韵认出了“云岫”二字,指尖抚上去时,页岩的冰凉透过指腹钻入骨髓,让他猛地清醒——这不是梦,她真的葬在这里,葬在这片她最爱的彼岸花海中。

“王爷!苗人追上来了!”身后传来死士陈武的嘶吼,他的左臂无力地垂着,肩胛骨被苗人的毒弩射穿,黑色的血顺着衣袖滴落,“末将带人挡住他们,您……您快做您该做的事!”

乾珘回头,只见夕阳的光晕里,数十个身着苗疆织锦短褂的身影正从花海边缘冲来,他们手中的弯刀反射着冷光,脸上涂着以鸡血调和的朱砂花纹,那是月苗寨勇士出战时的“血魂妆”,意味着不死不休。为首的汉子身材魁梧,腰间挂着一串兽牙项链,正是之前在黑风岭被李忠重伤的苗人头目巴图,他的肩上还缠着渗血的绷带,眼神却像饿狼般凶狠,死死锁定着乾珘的身影。

“中原狗贼!竟敢亵渎圣女陵寝!今日定要将你挫骨扬灰!”巴图的吼声震得花瓣簌簌飘落,他抬手一挥,身后的苗人立刻分成两队,一队举着藤盾快步逼近,另一队则弯弓搭箭,箭头涂着幽蓝的毒液,在夕阳下泛着诡异的光。

“列盾阵!”陈武嘶吼着,剩余的七名死士立刻聚拢过来,将乾珘护在中间,他们迅速从行囊中取出藤盾——这藤盾是用苗疆特有的“铁线藤”编织而成,浸泡过桐油,坚硬如铁,正好能抵御弓箭。“噗噗噗”的声响接连响起,毒箭射在藤盾上,大多被弹开,只有两支箭穿透了藤盾的缝隙,射中了两名死士的大腿,伤口瞬间泛起黑紫。

“王爷,动手吧!我们撑不了多久!”陈武的声音带着哭腔,他知道,苗人熟悉花海地形,又擅长游击战,他们这些外来者迟早会被耗死。

乾珘没有回应,他的目光重新落回坟茔上,胸腔里的执念像野火般燃烧。他猛地举起绣春刀,刀刃对着坟茔的封土狠狠劈下——“当”的一声,刀刃与青石板边缘碰撞,火星四溅,他的虎口被震得发麻,伤口裂开,鲜血顺着刀柄流下来,滴在红色的花瓣上。

他忘了疼痛,也忘了身后的厮杀,只是机械地挥舞着长剑。绣春刀本是战场杀敌的利器,用来掘土本就不顺手,没劈几下,刀刃就卷了口。他干脆扔掉长剑,用双手去刨土,指甲嵌入湿润的泥土中,被碎石划破,鲜血混着泥土沾满了掌心。他的脑海里不断闪过云岫的身影:她在竹楼里为他熬药时,药香萦绕;她在花海中奔跑时,白衣翻飞;她临死前看着他,眼神里满是绝望与冰冷……这些画面像针一样扎在他心上,支撑着他不断刨挖。

“拦住他!别让他碰圣女的坟!”巴图看到乾珘的动作,眼睛都红了,他推开身前的苗兵,举着弯刀朝着盾阵冲来。苗刀与藤盾碰撞,发出刺耳的声响,陈武举起苗刀格挡,却被巴图的蛮力震得后退几步,胸口的旧伤裂开,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陈大哥!”一名年轻的死士赵烈大喊着,举刀朝着巴图的后背砍去。巴图反应极快,侧身避开,反手一刀划开了赵烈的喉咙,鲜血喷溅在乾珘正在刨挖的泥土上,染红了一片。

乾珘的动作顿了一下,他看到赵烈倒在地上,眼睛还圆睁着,望向他的方向,似乎还在无声地催促他快些。他的心脏像是被狠狠攥住,疼得无法呼吸,可手上的动作却更快了——他不能让这些忠心的部下白白牺牲,他必须找到云岫的“生命本源之物”,必须带她回家。

泥土越来越松,渐渐露出了棺木的轮廓。那是一口用“阴沉木”打造的棺椁,呈深黑色,表面刻着繁复的彼岸花图案,边缘镶嵌着细小的银钉,这是月苗寨圣女独有的丧葬规格。乾珘的心跳越来越快,他能感觉到,希望就在眼前。

“王爷,棺木!看到棺木了!”一名死士激动地大喊,他的手臂被毒镖射中,已经开始发麻,却依旧死死地挡在乾珘身前。

巴图也看到了棺木的一角,他发出一声愤怒的咆哮:“疯子!你这个疯子!圣女不会原谅你的!”他猛地从腰间掏出一个竹管,用力一吹,一支带着哨音的毒镖朝着乾珘射去。

“王爷小心!”陈武扑了过来,用身体挡住了毒镖,毒镖深深刺入他的后背,他踉跄着倒在乾珘身边,气息微弱地说:“王……王爷,找到……找到纳兰姑娘……”话没说完,他的头就歪了下去。

“陈武!”乾珘嘶吼着,他的眼睛红得像要滴血。他一把推开棺木上的泥土,双手扣住棺盖的缝隙,用力向上扳。阴沉木沉重无比,他用尽全身力气,才将棺盖扳开一道缝隙。一股淡淡的、属于云岫的清冷香气从缝隙中飘出来,那是她常用的“迷迭香”与苗疆草药混合的味道,乾珘的眼泪瞬间掉了下来——他找到了,他真的找到了。

他更加用力地扳动棺盖,“咔嚓”一声,棺盖被彻底推开,翻倒在一旁的花海中,压碎了一片彼岸花。乾珘迫不及待地探头去看,然而,当他看清棺内的景象时,整个人都僵在了那里,血液仿佛瞬间凝固。

棺内空空如也。

没有遗体,没有骸骨,甚至连一丝青丝都没有留下。只有几件叠得整整齐齐的苗疆服饰,那是云岫生前常穿的白色绣彼岸花的衣裙,布料已经有些陈旧,却依旧干净平整。在服饰的旁边,放着一枚样式简单的银饰——那是一枚小小的彼岸花银坠,是他当年在苗疆市集上买来,随手送给她的,他本以为她早就丢了。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乾珘喃喃自语,他伸出颤抖的手,抚摸着那些衣物,布料冰凉,没有一丝温度。他疯狂地在棺内翻找,手指划过棺底的木纹,试图找到哪怕一点点痕迹,可棺内除了衣物和银坠,什么都没有。

是苗人事先转移了云岫的遗体?还是她死后真的化作了清风,彻底消散在了天地间?母亲的卷轴上明明说,只要找到蕴含“生命本源之物”的载体,就能培育同心蛊,找到她的转世。可现在,载体在哪里?他所有的希望,所有的执念,都在这一刻变成了一个笑话。

“哈哈哈……哈哈哈……”乾珘突然笑了起来,笑声凄厉而绝望,在寂静的花海中回荡,听得人心头发毛。他的眼泪混合着脸上的血污,顺着脸颊流下来,滴在棺内的衣物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中原狗贼,你看到了吧?圣女不屑与你这种刽子手同处,她化作仙灵,离开了这污浊的尘世!”巴图喘着粗气,他的身边只剩下四名苗兵,其余的都死在了死士的刀下。他看着乾珘疯狂的样子,心中的仇恨中竟夹杂了一丝复杂的情绪——这个中原王爷,对圣女的执念,似乎已经到了疯魔的地步。

乾珘没有理会巴图的话,他依旧跪在空棺旁,眼神空洞地望着棺内。他想起了当年带兵攻打月苗寨的场景,火光冲天,哭喊震地,他亲手将云岫逼到了绝境;他想起了回到王府后,日日夜夜的思念与愧疚,为了寻找她的踪迹,他不惜耗费心血培育同心蛊;他想起了黑风岭的凶险,想起了李忠、陈武、赵烈……那些为了他的执念而牺牲的忠魂。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他轻声呢喃,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他以为自己的赎罪是找到她的转世,带她回家,可现在他才明白,他连她的一点痕迹都留不住。他的赎罪,从一开始就是一场徒劳。

“啊——!!!”乾珘猛地仰天发出一声凄厉的长啸,啸声中充满了无尽的痛苦、不甘与绝望。啸声震得周围的彼岸花簌簌发抖,远处的山林里,传来几声夜鸟惊飞的鸣叫。

巴图和苗兵们被他的啸声震得耳膜发疼,他们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眼前的乾珘,不再是那个威风凛凛的中原王爷,而是一个失去了所有希望的疯子,比战场上的敌人更加可怕。

乾珘的啸声渐渐低了下去,他的身体晃了晃,差点栽倒在棺内。他伸出手,颤抖着拿起那枚小小的银坠,银坠冰凉,上面的彼岸花纹路被摩挲得光滑。这是他送给她的,现在,成了她唯一留下的东西。

“云岫……你到底在哪里?”他将银坠紧紧攥在掌心,指甲嵌入肉中,鲜血顺着银坠的纹路流下来,滴在棺木上。他的眼神从空洞渐渐变得偏执,“就算你化作仙灵,就算你消散天地,我也一定会找到你!一定会!”

“王爷!我们快走!苗人的援兵要到了!”最后一名死士浑身是伤,他拄着苗刀,艰难地走到乾珘身边,“末将护送您突围!”

乾珘缓缓站起身,他的身上沾满了泥土和鲜血,眼神却重新变得坚定,只是那坚定中带着一丝疯狂。他看了一眼空棺,又看了一眼倒在花海中的死士尸体,最后将目光投向巴图和苗兵。

“我不会走。”他的声音低沉而冰冷,“云岫在这里,我就在这里。”

“你找死!”巴图怒喝一声,举着弯刀朝着乾珘冲来。他的体力也已经严重透支,动作不如之前灵活,乾珘侧身避开,反手一拳打在他的胸口,巴图闷哼一声,倒在地上,吐出一口鲜血。

剩下的四名苗兵见状,立刻围了上来,弯刀同时朝着乾珘砍去。乾珘没有用刀,他赤手空拳地与他们搏斗,他的动作凌厉而狠辣,每一拳都带着玉石俱焚的力道。苗兵的弯刀划破了他的手臂、胸膛,鲜血不断涌出,可他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只是疯狂地攻击。

“王爷!”最后那名死士冲了上来,用身体挡住了一把砍向乾珘头颅的弯刀,弯刀深深刺入他的肩膀,他大喊着,“您不能死!您还要找纳兰姑娘!”

乾珘猛地回过神,他看到死士的肩膀鲜血淋漓,眼神中满是恳求。他想起了李忠临终前的嘱托,想起了陈武和赵烈的牺牲,想起了手中的银坠。他不能死,他还有未完成的事。

他猛地发力,一拳打在一名苗兵的太阳穴上,苗兵哼都没哼一声就倒了下去。他夺过那名苗兵手中的弯刀,转身砍向另外三名苗兵,弯刀挥舞,寒光闪烁,很快就将三名苗兵斩杀殆尽。

巴图躺在地上,看着乾珘的身影,眼神中充满了恐惧。他没想到,这个已经筋疲力尽的中原王爷,竟然还能爆发出如此强大的力量。

“带我去见你们的大长老。”乾珘走到巴图身边,用弯刀指着他的喉咙,“我要知道,云岫的遗体到底在哪里。”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巴图颤抖着说,“当年圣女下葬后,是大长老亲自守灵的,第二天就发现圣女的遗体不见了,大长老封锁了消息,只说是圣女仙灵归位了……”

乾珘的眼神一沉,他知道巴图没有说谎。他收起弯刀,对那名受伤的死士说:“扶着他,我们去月苗寨。”

“王爷,万万不可!”死士大惊,“月苗寨是苗人腹地,我们进去就是羊入虎口!”

“我必须去。”乾珘的语气不容置疑,“只有大长老知道真相,我必须问清楚。”他看了一眼空棺,又看了一眼手中的银坠,“这是我唯一的机会。”

死士知道乾珘的脾气,他一旦决定的事,没有人能改变。他只能扶着巴图,跟在乾珘身后,朝着月苗寨的方向走去。夕阳已经落下,夜幕渐渐降临,彼岸花海在夜色中泛着暗红色的光,像一片燃烧的鬼火。

走在花海中,乾珘的脚步沉稳而坚定。他的身上伤口还在流血,每走一步都牵扯着疼痛,可他却毫不在意。他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找到大长老,问出云岫遗体的下落,找到她的“生命本源之物”,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巴图被死士扶着,他偷偷回头看了一眼那座空坟,又看了看乾珘的背影,心中充满了疑惑。这个中原王爷,到底是刽子手,还是痴情种?他对圣女的执念,到底是爱,还是另一种形式的占有?

夜色越来越浓,月苗寨的轮廓在远处的山峦间显现出来,竹楼的灯火像星星一样点缀在夜色中。乾珘知道,前方等待他的,可能是更加凶险的处境,可能是苗人的疯狂报复,可能是大长老的决绝拒绝。但他不在乎,为了云岫,他可以赌上自己的一切,包括性命。

他握紧了手中的银坠,银坠的冰凉透过掌心传来,仿佛能给他力量。他想起了云岫生前常说的一句话:“彼岸花,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他以前不懂这句话的意思,现在他懂了——他和云岫,就像彼岸花的花叶,明明近在咫尺,却永远无法触碰。可他偏要逆天而行,就算花叶永不相见,他也要找到她的踪迹,哪怕跨越生死,跨越轮回。

“云岫,等着我。”他轻声呢喃,声音消散在夜色中,“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你一个人了。”

前方的月苗寨,灯火越来越亮,隐约传来了苗人的歌声和芦笙声,那是他们庆祝丰收的歌谣,与乾珘一行人沉重的脚步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一场新的冲突,即将在这座古老的苗寨中爆发,而乾珘的寻妻之路,也将迎来更加残酷的考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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