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石牢交锋(1/2)
乾珘是在一阵裂骨般的头痛中惊醒的。
最先感知到的是触感 —— 身下是整块玄武岩凿刻的石床,表面未经打磨,粗糙的石粒硌着脊背,混着稻草的霉味钻进鼻腔。他动了动手指,指尖触到的石壁冰凉刺骨,像是刚从暗河里捞出来的石头。石牢顶端的透气窗只有巴掌大小,此刻漏进一缕极淡的天光,斜斜地落在地面,映出空气中飞舞的尘埃,也让他看清了这间囚室的全貌。
这石牢是苗疆禁地的 “镇邪牢”,专为关押触犯族规的重犯或危险外客而建。四壁由青黑色的玄武岩砌成,每块石头上都刻着细密的 “驱邪蛊纹”—— 纹路呈螺旋状,是用 “蛊虫齿刀” 一点点凿出来的,据说能压制囚徒体内的邪气,也能防止外部蛊虫靠近。牢门是三尺厚的楠木制成,外面裹着一层铜皮,铜皮上镶嵌着七颗 “镇石”,对应苗族的七大神灵,门栏处还嵌着一道银线,银线里裹着 “避魂蛊” 的虫卵,一旦有生人靠近,虫卵就会发出细微的 “嗡嗡” 声。
乾珘撑着石床坐起身,头痛让他眼前发黑,他下意识地按住太阳穴,指腹触到的皮肤还带着一丝残留的灼热 —— 那是昨夜圣蝶净化邪气时留下的痕迹。记忆像是被搅乱的墨汁,混乱地涌进脑海:祭坛上跳动的圣火、玄黑苗裙的素白身影、那双左蓝右紫的异瞳,还有最后扑来的幽蓝蝶光,以及随之而来的无边黑暗。
“云岫……” 他喃喃出声,声音嘶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这两个字刚出口,心口突然传来一阵细微的悸痛,不是头痛的延续,而是一种陌生的、带着牵引感的疼,像是有根无形的线,正牵着他的心脏往某个方向拉扯。
他猛地抬头,目光扫过牢门。楠木门外站着两名苗兵,都是一身黑色皮甲,皮甲的肩甲处缝着银质的蛊纹饰片,腰间系着镶铜的革带,革带上挂着三样东西 —— 苗刀、蛊囊、铜哨。苗刀的刀鞘是黑檀木所制,刀柄缠着暗红色的麻绳,绳结里藏着 “破邪蛊” 的幼虫;蛊囊是用羊皮制成的,分三层,分别装着 “绊脚蛊”“麻痹蛊”“追踪蛊”,囊口用银线缝着,防止蛊虫外逃;铜哨则是用成年山魈的指骨制成,吹出来的声音能召唤附近的守卫。
两名苗兵察觉到他醒了,却只是冷冷地瞥了一眼,没有说话。他们的脸上涂着淡褐色的 “守牢纹”,是用艾草汁混合朱砂画的,据说能抵御外客的邪气,眼神里满是警惕,像是在看一头随时可能发狂的猛兽。
乾珘扶着石壁,慢慢站起身。石床到牢门不过五步距离,他却走得跌跌撞撞,每一步都牵扯着头痛,也让心口的悸痛更明显了些。他走到牢门边,双手抓住楠木栏杆,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喂!你们圣女呢?纳兰云岫在哪?”
左侧的苗兵皱了皱眉,伸手按住腰间的铜哨,却没有吹响,只是用生硬的中原话回道:“圣女事务繁忙,岂是你这外客能随意召见的?安分待着,否则休怪我们不客气!”
“不客气?” 乾珘冷笑一声,头痛让他的脾气更躁了些,“本王乃大晟朝亲王,你们竟敢将本王关在此处?若传出去,你们苗疆担待得起吗?”
右侧的苗兵眼神一厉,手按在了苗刀刀柄上,刀鞘与刀柄碰撞,发出 “铮” 的轻响:“此处是苗疆禁地,只讲苗疆律法,不论你们中原的亲王郡王!昨夜你擅闯火神祭,惊扰神灵,按族规本该剜去双目、献祭蛊虫,是圣女开恩才留你性命,休要不知好歹!”
乾珘被噎得说不出话,他自幼在大晟皇宫长大,何时受过这般呵斥?可转念一想,昨夜确实是自己冲动闯了祭典,若真按苗疆律法处置,恐怕后果更严重。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火气,语气缓和了些:“本王知道昨夜唐突了,只求见圣女一面,当面道歉。还请两位通融。”
两名苗兵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犹豫。他们虽忠于苗疆,却也知道乾珘的身份特殊 —— 大晟朝与苗疆虽有隔阂,却从未正式开战,若真伤了这位亲王,恐怕会引来中原铁骑。左侧的苗兵刚想开口,却听见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从石牢外的通道传来,伴随着巫杖敲击石板的 “笃笃” 声。
“王爷,您醒了。”
熟悉的声音响起,楠木门外的光线被一道身影挡住。乾珘抬头望去,只见乌辰正站在牢门外,穿着一身深青色的巫袍,袍角绣着细密的 “水蛊纹”,每一针都是用蛊丝绣的,在天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他的腰间系着一根镶银的革带,革带上挂着三个蛊囊,分别绣着 “清灵”“测水”“驱邪” 的字样,手里握着的巫杖比平日更显沉重 —— 杖头的水蛊晶是百年水蛊凝结而成,此刻正泛着微弱的蓝光,显然是刚用过蛊术,还未完全平复。
乌辰的脸色比昨日更显凝重,眼底带着血丝,显然是一夜未眠。他隔着楠木栏杆看着乾珘,眼神复杂,既有对 “外客闯祭” 的愤怒,也有对当前局势的忧虑。
乾珘扶着栏杆,努力让自己站稳,头痛依旧剧烈,却还是强撑着问道:“大巫师?这里是何处?云岫…… 圣女她何在?”
“此处是苗疆禁地的镇邪牢。” 乌辰的声音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按苗疆《禁律》第三章第七条,擅闯神圣祭典、惊扰神灵者,杖责五十、罚守圣泉三月;若引发灾祸,需献祭本命蛊以谢罪。王爷昨夜之举,已触犯禁律,是圣女念及两国邦交,暂留你性命,未施刑罚。”
乾珘的心猛地一沉。他虽不懂苗疆律法,却也听出了 “献祭本命蛊” 的严重性 —— 昨夜在祭坛上,他见过苗巫用本命蛊施法,那蛊虫与主人心神相连,若献祭,主人轻则重伤,重则殒命。他想起昨夜自己冲向云岫时的疯狂,心里涌起一阵懊恼,却又被更强烈的急切取代:“本王…… 是我唐突了。但我必须见她!我有话要对她说!”
乌辰摇了摇头,巫杖在石板上轻轻一顿,发出 “笃” 的闷响:“圣女此刻无暇见你。寨中出了大事,圣泉被污,她已前往泉脉深处探查。”
“圣泉被污?” 乾珘一愣,随即联想到昨夜祭坛的混乱,脸色瞬间变了。他猛地抓住栏杆,指节泛白,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莫非是因我…… 因我闯祭惊扰了神灵,才让圣泉遭难?”
乌辰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俯身,用巫杖的杖尾挑起地上的一缕稻草。稻草上沾着一点黑色的污渍,是昨夜乾珘昏迷时,从他衣袍上掉落的 —— 那是祭坛圣火灼烧后的灰烬,还带着一丝微弱的邪气。他将稻草凑到鼻尖闻了闻,水蛊晶的蓝光又亮了几分:“昨夜祭典,圣火本应顺着‘地脉引’渗入地下,滋养圣泉泉脉。可你突然闯入,圣蝶为净化你身上的邪气,强行中断了圣火引脉,导致地脉气息逆冲,引动了地下的幽蚀之气 —— 圣泉被污,与你脱不了干系。”
“幽蚀之气?” 乾珘从未听过这个名字,却从乌辰的语气里听出了恐惧,“那是什么?会伤到云岫吗?”
“幽蚀之气是苗疆最古老的邪气,藏在地脉深处,能侵蚀万物、乱人心智。” 乌辰的声音沉了下去,巫杖上的水蛊晶蓝光渐渐黯淡,“历代圣女守护苗疆,其中一项职责就是加固幽蚀之气的封印。如今封印松动,邪气外溢污染圣泉,圣女需深入泉脉核心探查,稍有不慎,便会被邪气反噬。”
乾珘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他想起云岫昨夜那双平静的异瞳,想起她挡在自己身前、召唤圣蝶的模样,心里满是悔恨 —— 若不是自己冲动闯祭,她就不会陷入这般危险境地。他猛地捶了一下栏杆,楠木的坚硬让他的指骨生疼,却丝毫缓解不了内心的焦躁:“我要去找她!我要帮她!”
“你帮不了她。” 乌辰冷冷地打断他,眼神里带着一丝嘲讽,“你连自己身上的邪气都控制不住,贸然靠近泉脉,只会让幽蚀之气更狂暴。更何况,你是中原人,圣泉乃苗疆圣物,岂容外客随意触碰?”
乾珘被说得哑口无言,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自幼在大晟朝受尽尊崇,文韬武略皆有涉猎,从未有人说过他 “帮不上忙”。可面对乌辰的嘲讽,他却无法反驳 —— 昨夜若不是云岫出手,他早已被邪气控制,变成疯魔;如今圣泉遭难,他确实只能困在石牢里,什么也做不了。
“本王对她,绝无恶意!” 乾珘急声辩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我只是…… 只是想弄清楚一些事。为何看到她,我会觉得熟悉?为何靠近她,心口会隐隐作痛?我对她,只有倾慕,绝无加害之心!”
“倾慕?” 乌辰嗤笑一声,巫杖指向牢门处的银线,银线里的避魂蛊虫卵突然发出 “嗡嗡” 的轻响,“王爷的倾慕,就是不顾她身为圣女的职责,不顾苗疆千百年的禁忌,强行闯入火神祭典?你的倾慕,就是在她召唤圣蝶、净化邪气时贸然靠近,险些让她遭反噬?王爷,你所谓的倾慕,未免太过自私,也太过危险了。”
每一个字都像一根针,狠狠扎在乾珘心上。他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自己无话可说 —— 乌辰说的都是事实。他所谓的 “倾慕”,确实只考虑了自己的执念,从未想过云岫的处境,从未想过苗疆的规矩。他垂下手,靠在冰冷的石壁上,第一次感到如此挫败 —— 在大晟朝,他想要的东西从未失手,可在苗疆,在云岫面前,他却像个手足无措的孩童,连一句辩解都显得苍白无力。
“本王…… 我……” 他艰难地开口,声音沙哑,“是我考虑不周。但我必须见她,亲自向她道歉,向她解释。哪怕只是远远看一眼,确认她平安也好。”
乌辰看着他眼底的急切与懊悔,心里的怒气稍缓,却依旧没有松口:“解释什么?解释你为何像个登徒子般纠缠不休?解释你为何视苗疆律法如无物?王爷,你要明白,这里不是你的晟朝王府,不是你想怎样就能怎样的地方。在苗疆,圣女的话就是最高律法 —— 她让你留,你便只能留;她让你走,你一刻也不能多待。”
就在这时,石牢外的通道里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苗兵的喝止声和金属碰撞的脆响。一名年轻的苗兵跌跌撞撞地跑过来,他的皮甲肩部破了个口子,露出里面渗血的伤口,手里的苗刀也歪在了一边,显然是刚经历过冲突。
“大巫师!不好了!” 年轻苗兵跑到乌辰身边,气喘吁吁地喊道,声音里满是惊慌,“那…… 那些中原亲王的亲卫,在禁地外闹事,说要…… 要强行闯进来救他们王爷,还伤了我们三个兄弟!”
“什么?!” 乌辰的脸色骤然变了,猛地转身看向乾珘,眼神里的愤怒几乎要溢出来,“王爷!这就是你说的‘绝无恶意’?你的亲卫在禁地外动武伤人,这就是大晟朝对苗疆的‘善意’?”
乾珘也愣住了,他完全没想到自己的亲卫会如此冲动。那些亲卫是他从大晟朝带来的精锐,个个忠心耿耿,却也都带着中原人的傲气,恐怕是见他一夜未归,担心他遭了苗疆的暗算,才会贸然动手。他急忙解释:“大巫师,此事绝非本王授意!我的亲卫只是担心我的安危,并非有意冒犯苗疆!我这就去叫他们住手!”
“不必了!” 乌辰怒喝一声,巫杖在地上重重一顿,石屑都被震得飞溅起来,“你的亲卫已经伤了我族之人,此刻住手,也难消我族民的怒火!王爷,你好自为之吧!在圣女从泉脉回来、做出决断前,你便老老实实待在这石牢里。若再敢让你的人惹出风波,休怪苗疆不顾两国邦交,按族规处置!”
说完,乌辰不再看乾珘,转身跟着年轻苗兵快步离去。通道里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只留下牢门处的两名苗兵,眼神比之前更冷了几分,手始终按在苗刀刀柄上,警惕地盯着牢内的乾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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