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圣泉之殇(1/2)

寅时刚过,苗疆的晨雾还浓得像化不开的棉絮,寨子里的青石板路沾着夜露,踩上去发着 “沙沙” 的轻响。负责巡夜的苗兵刚把东头的寨门闩好,就听见一阵急促的铜锣声从圣泉方向传来 ——“哐!哐!哐!” 铜锣是用苗疆特有的 “响铜” 铸成,锣面刻着圈水蛊纹,敲起来声传三里,此刻这声音却没了往日报晓的清亮,反而带着一股惶急的颤音,像在撕扯每个人的神经。

“出啥事了?” 西头吊脚楼的阿婆被惊醒,披着麻布外袍就跑了出来。她的发髻用一根缠着红绸的木簪固定,鬓角的银梳随着跑动轻轻晃动,发出细碎的 “叮铃” 声。手里还攥着给孙辈绣了一半的围嘴,上面绣着只巴掌大的水蛊图案,针脚细密,却因为慌乱,线头都散了半截。

很快,更多的族人从吊脚楼里涌出来。年轻的汉子们握着苗刀,刀鞘是黑檀木做的,刀柄缠着磨旧的红绳;妇人抱着裹在襁褓里的孩子,孩子还在睡,小脸上沾着奶渍;半大的孩童攥着长辈的衣角,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好奇又害怕地望着圣泉的方向。所有人的脚步都朝着东边山坳,晨雾被人群搅散,露出一条条弯弯曲曲的小径,像在青黛色的山坳里画了几道白痕。

云岫是被铜锣声惊醒的。她的竹楼建在寨子西侧的高台上,窗纸糊着两层构树皮制成的厚纸,还涂了防虫的蛊油,可铜锣声还是穿透窗纸,震得案几上的蛊罐都微微晃动。罐里养着的清灵蛊是通体透明的小虫,此刻正贴着罐壁疯狂爬动,触角直愣愣地朝着圣泉方向,像是感知到了什么不祥。

她倏然睁开眼,异瞳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淡蓝浅紫的光晕。没有丝毫迟疑,她掀开盖在身上的素色丝被 —— 被子是前圣女亲手织的,上面绣着暗纹的圣蝶,边角已经磨出了毛边。起身时,长发如瀑般散落在肩头,发梢还沾着枕头上的艾草香,她甚至来不及找银簪绾发,只随手抓过搭在竹椅上的玄色苗裙,往身上一裹,系带都没系紧,素白的身影就像一道轻烟,从竹楼的木梯上掠了下去。

竹梯是百年楠竹制成的,每一级都被磨得光滑发亮。云岫的赤脚踩在上面,没有发出丝毫声响 —— 这是苗族圣女特有的 “踏竹步”,既能在密林中快速穿行,又不会惊扰林间的蛊虫。她的裙摆扫过梯间挂着的蛊囊,囊里装着 “避蛇蛊” 的虫卵,发出细微的 “窸窣” 声,像是在为她引路。

往圣泉去的路上,已经能看到三三两两的族人。看到云岫,原本嘈杂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纷纷侧身让开道路。有人想开口询问,却被身边的人拉住 —— 圣女此刻脸色凝重,连长发都没绾,显然事态紧急,不该贸然打扰。云岫没有停留,目光始终盯着前方的山坳,脚步又快了几分,玄色裙摆被晨风吹得猎猎作响,露出脚踝上系着的银链,链上缀着三枚小小的水蛊铃,跑动时发出 “叮铃” 的轻响,与远处的铜锣声交织在一起,显得格外急促。

圣泉所在的山坳三面环山,只有南边有一条小径通往寨子。山坳中央的泉眼是用整块青石凿刻而成的,泉台呈圆形,直径约莫三丈,台沿上刻着一圈古老的 “水蛊护脉纹”—— 每一道纹路都像水流的形状,里面还嵌着细碎的银片,在晨雾中泛着淡淡的光。泉眼中央有个三尺见方的井口,井口盖着雕花的青石板,石板上留着八个小孔,泉水从孔里溢出,顺着泉台边缘的凹槽,流进周围的十二方石槽里 —— 这十二方石槽对应着苗寨的十二个宗族,每个宗族的人都有固定的石槽取水,是苗疆世代相传的规矩。

此刻,泉台周围已经围满了族人。原本清澈见底的泉水,此刻却泛着一层浑浊的墨色,像是有人往里面倒了研碎的墨锭。水面上漂浮着几尾翻白的鱼尸 —— 这是苗寨特意养在泉里的 “灵泉鱼”,通体银白,能感知泉水的纯净度,一旦有邪气侵入,鱼就会先死去。鱼尸的肚子鼓鼓的,鳞片下泛着淡淡的乌色,显然是被邪气所害。

几个负责清洗衣物的妇人站在石槽边,手里还攥着半湿的麻布,脸上满是惊慌。其中一个妇人的手不小心沾到了浑浊的泉水,指尖瞬间泛起红肿,她 “嘶” 地吸了口凉气,赶紧用随身带的艾草叶擦拭,可红肿不仅没消,反而蔓延得更快了,很快就爬上了手背,看起来触目惊心。

“这可咋整啊…… 圣泉咋就成这样了?” 一个老妇人蹲在泉台边,手里拿着一串给孙辈祈福的银锁,锁身上刻着 “长命百岁” 的苗文,此刻她的手抖得厉害,银锁在泉台边轻轻碰撞,发出 “叮叮” 的哀鸣,“没有圣泉的水,庄稼咋活?孩子咋洗澡?”

“是啊!圣泉是火神赐的,咋会突然变浑?” 旁边的汉子皱着眉,手里的苗刀握得更紧了,刀鞘上的兽牙装饰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莫不是有邪祟闯进来了?”

就在这时,人群突然分开一条道路。大巫师乌辰快步走了过来,他穿着一身深青色的巫袍,袍角绣着细密的水蛊纹 —— 这是苗疆 “水蛊师” 的标志,说明他擅长与水相关的蛊术。他的腰间系着一根镶银的革带,革带上挂着三个蛊囊,分别装着清灵蛊、测水蛊和驱邪蛊。手里握着一根巫杖,杖头嵌着一颗深蓝色的 “水蛊晶”,是百年水蛊死后凝结而成的,能感知水中的邪气。

乌辰的脸色铁青,走到泉台边,弯腰从怀里取出一把银勺 —— 这是苗疆巫医用的 “验毒勺”,纯银打造,一旦接触到有毒或有邪气的东西,就会变色。他用银勺轻轻舀起一勺浑浊的泉水,银勺刚碰到水面,勺身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了乌黑色,像是被墨染过一样。

“嘶 ——” 周围的族人倒吸一口凉气,脸上的惊慌更甚了。银勺变乌,说明泉水里的邪气已经到了极其严重的地步,寻常的驱邪手段根本没用。

乌辰眉头紧锁,将银勺里的水倒回泉中,银勺上的乌色却没有褪去,反而像是渗进了银器里,变成了永久性的印记。他抬起头,目光扫过周围的族人,声音沙哑:“谁先来发现的?何时发现的?”

“是我,大巫师。” 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人群后方,一个穿着粗麻布袍的老苗人慢慢走了出来。他的头发全白了,用一根铜簪绾在脑后,铜簪上刻着 “守泉” 二字 —— 这是苗寨看守圣泉的家族标志,他家世代负责守护圣泉,已经传了七代。老苗人的膝盖上绑着兽皮护膝,上面满是磨损的痕迹,说明他常年跪在泉台边打理。

老苗人走到乌辰面前,“噗通” 一声跪倒在地,膝盖砸在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他的声音发颤,双手撑在地上,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昨夜祭典结束后,我还来添过泉边的艾草,那时泉水还清得能看见底,灵泉鱼也活得好好的。今早卯时,我按规矩来开泉眼的石板,就看见泉水变成这样了…… 您闻,这泉水还带着一股腥气!”

乌辰俯身,凑近泉眼,果然闻到一股刺鼻的腥气,不是鱼尸腐烂的味道,而是像某种蛊虫死后散发的腐臭,还带着一丝阴冷的气息,吸进肺里都觉得发寒。他刚想再说些什么,就听见一阵熟悉的脚步声 —— 是云岫来了。

“怎么回事?” 云岫的声音传来,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族人纷纷侧身,让她走到泉台边。她的长发还散着,沾了些晨雾的水珠,贴在脸颊和脖颈上,却丝毫没有影响她的气场。玄色苗裙的系带松了一边,露出里面素白的里衣,可她的眼神依旧清冷,异瞳扫过浑浊的泉水,瞳孔微微收缩。

“圣女!” 老苗人看到云岫,像是看到了救星,声音更颤了,“圣泉…… 圣泉被污了!您快想想办法啊!”

云岫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走到泉台边,伸出右手。她的指尖纤细而白皙,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指尖凝聚起一点淡蓝色的光点 —— 这是 “水蛊引”,是用清灵蛊的虫卵炼化而成,能感知水中的邪气来源。光点刚触碰到泉水表面,就像被什么东西吞噬了一样,瞬间熄灭,取而代之的是一股黑色的雾气从水中升起,缠绕在她的指尖,像是有生命般蠕动。

云岫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她闭上眼,神识顺着指尖的雾气,像水银泻地般沿着泉脉向下延伸。苗疆的圣泉并非孤立的泉水,而是连接着地下暗河的 “脉眼”,暗河就像苗疆的血脉,滋养着整个寨子的土地和生灵。此刻,她的神识能清晰地感觉到,暗河的水已经被一股阴冷的邪气污染,那邪气像是无数细小的虫子,顺着暗河的水流,一点点向上蔓延,最终污染了圣泉的泉眼。

这股邪气不是苗疆常见的蛊毒,也不是黑苗常用的 “蚀骨瘴”,而是一种更古老、更阴邪的力量,像是从地脉深处苏醒的幽影,带着侵蚀一切的欲望。云岫能感觉到,这股邪气的源头在地下暗河的最深处,那里似乎有一个被遗忘的封印,而昨夜乾珘闯祭引发的祭坛气息逆冲,像是一把钥匙,无意间打开了封印的一角,让邪气得以溢出。

片刻后,云岫睁开眼,异瞳中寒芒乍现。“泉脉被邪气侵染了。” 她的声音清晰地传遍整个山坳,“不是外来的毒物,是地脉深处的‘幽蚀之气’被引动了。源头…… 在暗河的最深处。”

“幽蚀之气?” 乌辰骇然,手里的巫杖都微微晃动,杖头的水蛊晶发出微弱的蓝光,像是在警示,“圣女是说,传说中被封印在地脉深处的幽蚀之气?”

云岫点头。苗疆的古老传说里,天地初开时,圣蝶带来了生机,却也伴随着幽蚀之气 —— 这是一种能侵蚀万物、放大内心阴暗的力量,被初代圣女用圣蝶之力封印在地脉深处,与暗河相伴,形成一种平衡。千百年来,这股力量一直沉睡在地下,从未被唤醒过,没想到昨夜的祭坛惊变,竟然打破了这种平衡。

“幽蚀之气?” 周围的族人听到这个名字,顿时炸开了锅。老人们脸上露出恐惧的神色,纷纷交头接耳 —— 他们从小就听长辈说过,幽蚀之气一旦苏醒,会让土地荒芜、生灵染疾,甚至能控制人的心智,让整个寨子变成人间地狱。

“一定是那个外来的王爷!” 一个年轻汉子突然喊道,他手里握着苗刀,眼神愤怒地看向禁地方向,“昨夜他闯了火神祭,惊扰了祭坛的气息,才引动了地脉的邪气!他就是个灾星!”

“对!就是他!” 另一个妇人附和道,她抱着怀里的孩子,孩子被人群的骚动惊醒,开始哭闹,“外客闯祭会引动地脉邪气,老祖宗的话从来都没错!百年前就有外客闯祭,导致寨子里的庄稼全枯死了,最后还是前前圣女用自己的血才平息的!”

“杀了他!用他的血祭祀火神,平息地脉的怒火!”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立刻得到了大部分族人的响应。愤怒的呼喊声此起彼伏,人群开始躁动,有人甚至捡起地上的石子,朝着禁地方向扔去,眼神里满是仇恨。

“都住口!” 云岫的声音突然响起,清冷而威严,瞬间压下了所有的喧嚣。她的目光扫过一张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异瞳中的光芒让每个人都下意识地安静下来。“幽蚀之气被引动,与祭坛气息逆冲有关,但未必是他一人之过。”

她顿了顿,声音缓和了一些,却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地脉的平衡本就脆弱,昨夜祭典被打断,圣火的力量未能完全渗入地脉,才给了幽蚀之气可乘之机。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当务之急是净化圣泉,阻止邪气继续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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