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市集风波(1/2)
辰时的日头刚爬过月苗寨后山的香樟树梢,寨东的 “蛊铃坪” 便热闹起来。这片被青石板铺就的空地,是月苗寨每月初三、初八开市的市集所在,也是周边部族互通有无的聚集地。空地入口处立着两根图腾柱,柱身刻着缠绕的蛊蛇纹,蛇眼嵌着暗红色的玛瑙,柱顶挂着十几串青铜蛊铃与风干的兽骨 —— 野猪獠牙、鹿犄角、熊爪,风吹过,铃响骨颤,发出 “叮铃哐当” 的声响,是苗疆市集特有的开场曲。
乾珘是在晨露刚散时抵达的。他特意换了件半旧的青布长衫,领口与袖口的针脚虽整齐,却已洗得有些发白,腰间的和田白玉佩也用同色布带缠了大半,只露出一小截莹白的玉边 —— 这是他昨夜特意准备的,既不想过分引人注目,又不愿完全遮掩身份,毕竟腰间的玉佩是母亲留下的唯一念想,他舍不得完全藏起。
即便如此,他的出现还是让市集入口的喧闹稍稍顿了顿。乾珘生得一副中原贵公子的模样,眉如墨画,目若朗星,虽穿着朴素青衫,却难掩骨子里的清贵气度。苗疆部族男子多是肤色黝黑、身材壮实,常年与山林打交道的脸上带着风霜,乾珘这般白皙修长、气质温润的模样,在人群中格外扎眼。
几个提着竹篮、准备采买草药的姑娘,见了他便停下脚步,躲在图腾柱后偷偷打量,手指绞着篮沿的彩绳,脸颊泛着红晕。穿粉布裙的阿苗是寨中织蜡染布的好手,她扯了扯身旁阿秀的衣袖,声音细若蚊蚋:“你看,是乾珘公子!他今日穿得好素净,比上次在药圃见时,更…… 更好看了。”
阿秀捧着刚绣好的蛊蝶帕子,眼神黏在乾珘身上,嘴角忍不住上扬:“嘘,小声点!岩峰首领说他是外人,不让咱们离太近。不过…… 他方才看我这边了,你说他是不是看到我的帕子了?”
两人的低语被旁边卖山货的老阿公听了去,他捋了捋花白的胡须,笑着摇了摇头。老阿公在市集摆摊几十年,见多了寨中姑娘的心思,只是他想起昨夜岩峰首领带着勇士在市集周围巡查,特意叮嘱他们留意乾珘的动向,便轻轻咳嗽了一声,提醒姑娘们:“别盯着看了,小心被巡逻的勇士瞧见。这中原公子来历不明,长老们还没松口呢。”
乾珘自然察觉到了周围的目光,却并未在意。他自小在中原王府长大,见惯了旁人的注视,只是苗疆姑娘的羞涩与寨民的好奇,比中原人的打量多了几分纯粹,倒让他觉得亲切。他放缓脚步,沿着青石板路往里走,目光在各个摊位上缓缓扫过。
市集的布局暗合苗疆 “五行蛊阵”:入口处是 “金” 位的银饰摊,中间是 “木” 位的草药摊与布摊,西侧是 “水” 位的山货摊(多卖新鲜菌子、野果、兽皮),东侧是 “火” 位的熟食摊(烤野兔肉、煮蛊虫汤),最里侧是 “土” 位的器具摊(陶碗、木勺、青铜蛊铃)。每个摊位都用竹篾搭着遮阳棚,棚顶挂着各色布条或风干的草药,既遮阳又能区分摊位种类。
银饰摊的老银匠阿吉正蹲在炉边敲打银片,他的银炉是祖传的,炉身刻着 “月苗” 二字古苗文,炉火烧得正旺,映得他满是皱纹的脸通红。摊上摆着各式银饰:银簪(簪头刻着蛊蝶、蛊蛇纹样)、银镯(镯身缠着细银链,链尾坠着微型银铃)、银项圈(圈上嵌着小颗玛瑙,据说能驱邪)。见乾珘走来,阿吉停下手中的活计,用沾了炭灰的手抹了抹额头,笑着打招呼:“乾珘公子,要不要看看?刚打的银簪,送给姑娘正好。”
乾珘笑着摇头:“多谢阿吉师傅,我再逛逛。” 他的目光落在摊上一枚刻着 “蓝” 字的小银牌上,那银牌边缘有些磨损,显然是旧物。阿吉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解释道:“这是前几年从后山捡到的,听老人们说,像是几十年前蓝圣女戴过的样式。公子若喜欢,拿去吧,不值钱。”
乾珘心中一动,想起母亲手札里提过的 “月苗寨银牌”,便接过银牌摩挲着。银牌冰凉,“蓝” 字的刻痕很深,显然是用心打造的。他正要道谢,却被一阵草药香吸引,转头看向不远处的 “木” 位摊位 —— 那正是他此行驻足的地方。
草药摊的摊主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汉子,名叫阿木,脸上刺着淡青色的蛊纹(是月苗寨巫祝学徒的标记),身上穿着靛蓝麻布短打,腰间挂着个小陶罐(装着驱虫的草药粉)。摊上摆着各式草药:叶片宽大的 “血藤叶”(止血用)、开着小白花的 “醒神草”(提神用)、根茎粗壮的 “火芝”(驱寒用),最显眼的是摊角那株紫星兰 —— 叶片呈星状,泛着淡紫色的光泽,花瓣上还沾着未干的晨露,散发着淡淡的清凉气息。
乾珘走到摊前,目光立刻被紫星兰吸引。他自幼随母亲识药,中原的草药大多认识,却从未见过这般奇特的植物。母亲手札里曾提过 “苗疆有奇草,星叶紫花,安神解燥,中原绝迹”,想来便是这紫星兰。他弯腰凑近,鼻尖萦绕着清凉香气,只觉得心神都安定了几分 —— 这几日因诅咒与黑巫教的事心绪不宁,若有这花在,或许能睡得安稳些。
“这个怎么换?” 乾珘用这几日学的苗语问道,语气尽量平和。他怕自己的中原口音太重,摊主听不懂,还配合着比了个 “交换” 的手势,指了指紫星兰,又指了指自己腰间的玉佩(虽缠了布,却能看出是玉饰)。
阿木见他问紫星兰,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这株紫星兰是他昨日清晨去后山阴坡采的,那里地势险要,还常有 “墨纹血蛛” 出没,他为了采这株花,左臂被毒藤划了道口子,至今还隐隐作痛。而且这花是巫祝交代要留着给圣女静室用的,若不是昨日巫祝说 “市集若有人要,可换些有用的东西”,他根本不敢摆出来。
阿木看了看乾珘,又看了看紫星兰,犹豫了片刻才伸出五根手指 —— 他本想换五包驱虫草药粉,却见乾珘指了指腰间的玉佩,顿时慌了。那玉佩虽缠了布,却能看出玉质温润,绝非凡品,他知道这株紫星兰根本不值这么贵重的东西,连忙摆手,又指了指摊上的草药粉,意思是 “五包草药粉就够了”。
乾珘却误会了,以为他要五件等价的东西,便笑着伸手去解腰间的玉佩 —— 他觉得这紫星兰对自己有用,用一块玉佩换也值。可就在此时,一只粗糙的手突然伸过来,一把抓住了那株紫星兰,力道之大,让花瓣上的晨露都溅了出来。
“这‘紫星兰’,老子要了!” 一个嚣张的声音响起,震得人耳朵发疼。
乾珘侧头看去,只见四个穿着粗布短打的汉子站在摊前,为首的是个身材高大的青年,脸上从眉骨到颧骨有一道长长的疤(像是被兽爪抓的),眼神凶狠,嘴角叼着根草茎,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他们的衣服上绣着黑色的石头纹样 —— 这是黑石寨的标记,月苗寨的老对手。
黑石寨位于月苗寨西北方向的黑石山上,寨民多以打猎为生,性子蛮横,常来月苗寨市集抢东西。上个月,他们还抢了布摊阿苗家的蜡染布,岩峰首领去找他们理论,反而被黑石寨的首领嘲讽 “月苗寨人软骨头”,双方差点打起来,最后还是石长老为了 “部族和睦”,让月苗寨忍了下来。
阿木见是黑石寨的人,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手紧紧攥着衣角,喏喏不敢言。他知道黑石寨的人不好惹,上次有个草药摊摊主不让他们抢草药,被他们打得卧床半个月,长老们也没多说什么 —— 月苗寨如今要防备黑巫教,不想再树敌。
刀疤青年(黑石寨首领的侄子,名叫黑虎)得意地将紫星兰揣进怀里,瞥了乾珘一眼。见乾珘穿着朴素青衫,面生得很,便以为是来月苗寨做买卖的中原客商(这类客商通常胆小怕事,好欺负),语带轻蔑:“中原佬,懂不懂规矩?这好东西,得先紧着我们‘黑石寨’的人!月苗寨的规矩,就是给我们黑石寨当靠山!”
他身后的三个同伴也跟着起哄:“虎哥说得对!中原佬,赶紧滚,别在这碍眼!”“再不走,让你尝尝我们黑石寨的厉害!” 他们一边说,一边推搡着周围的寨民,几个买布的姑娘被推得踉跄,差点摔倒。
周围的摊主和寨民纷纷后退,敢怒不敢言。卖熟食的老阿婆刚想开口劝,就被旁边的布摊老板拉住了 —— 布摊老板去年被黑虎抢过布,知道他们的性子,劝了只会挨揍。大家都看向巡逻的方向,希望勇士们能来解围,可今日负责巡逻的勇士阿烈,不知被什么事缠住了,还没到市集。
乾珘脸上的笑容不变,眼神却微微冷了下来。他活了近百年,最厌恶的便是恃强凌弱之辈。在中原时,他曾见过恶霸欺负百姓,便出手教训,如今在苗疆,竟又遇到这种事。他能感觉到体内的内力微微波动,指尖有些发麻,但他还是压了下去 —— 他不想在月苗寨的市集动手,一来怕给纳兰云岫添麻烦,二来怕暴露自己的实力,让长老们更忌惮。
“规矩?” 乾珘慢条斯理地开口,纯正的中原官话清晰有力,压过了黑石寨人的起哄声,“在下只知,买卖讲究先来后到。此物,是在下先看上的,与你黑石寨无关。”
黑虎没想到这中原人敢还嘴,顿时愣了一下,随即恼羞成怒。他将紫星兰从怀里掏出来,捏在手里把玩着,上前一步,几乎要贴到乾珘身上 —— 他比乾珘高半个头,想靠身高压制对方。“小子,找不自在是吧?” 黑虎的呼吸带着酒气,喷在乾珘脸上,“信不信爷让你爬着出这市集?老子去年把一个中原客商的腿打断了,月苗寨的长老连屁都不敢放!”
他身后的三个同伴也围了上来,伸手就要推乾珘。其中一个瘦高个的手刚碰到乾珘的胳膊,就觉得像是碰到了一块铁板,手腕一麻,竟被震得后退了两步。瘦高个愣了愣,以为是自己没用力,又想上前,却被黑虎拦住了 —— 黑虎看出这中原人不简单,身上的气息虽淡,却透着一股威慑力,让他有些不安。
就在此时,一个清冷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像山间的泉水,瞬间浇灭了市集的喧闹:“黑石寨的客人,月苗寨的市集,自有月苗寨的规矩。”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市集入口处走来一行人 —— 为首的是纳兰云岫,她依旧穿着一身素白的长裙,裙摆绣着极淡的蛊蝶纹,腰间系着银色腰带(挂着小陶蛊罐和骨针筒),长发用木簪绾着,几缕碎发垂在颊边,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她身后跟着两名寨中守卫,都是身材高大的勇士,穿着黑色皮甲,手持青铜杖(杖头刻着 “护寨” 蛊纹),神色肃穆,步伐整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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