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长老之忧(1/2)
蛊术救人的消息像被山风卷着,只用了半日便传遍月苗寨的每一处竹楼。辰时刚过,晒谷场旁的石臼边,几个捣米的老妪便凑在一起低声议论,靛蓝麻布袖管扫过石臼边缘的糯米粉,留下浅浅的白痕。
“你们是没瞧见,圣女用那白玉蛊吸毒时,银光都映亮了半个竹棚!” 梳着圆髻的阿婆手劲都大了几分,木槌撞击石臼的 “咚咚” 声混着她的话音,“阿泽那娃子,之前脸青得跟后山的墨叶似的,蛊虫一爬,没多久就喘匀气了,这哪是蛊术,分明是祖灵显灵!”
“可不是嘛!” 旁边系着红布腰带的老妪接过话头,指尖捻着几粒饱满的糯米,“不过那中原公子,倒也奇了,当时就站在棚外瞧着,眼神亮得很,莫不是也想学咱们的蛊术?”
“学也轮不到他!” 负责看守晒谷场的年轻勇士阿烈扛着苗刀走过,刀鞘上的野猪獠牙晃得人眼晕,“长老们都说了,他身上气息怪得很,说不定是外寨派来的细作,昨天夜里,我还见岩峰首领带着人在他竹楼附近转呢!”
议论声随着风飘远,落在寨中最高的那栋竹楼上 —— 这是石长老的居所,比寻常寨民的竹楼高出两层,底层用四根百年楠木柱支撑,柱身刻着繁复的 “护寨蛊纹”,每道纹路里都嵌着细如发丝的银线,是月苗寨历代长老亲手所刻,据说能震慑阴邪。竹楼的回廊上挂着十几串风干的蛊虫甲壳,从墨黑的 “毒蝎甲” 到赤红的 “火蚕壳”,颜色各异,在暮色中泛着冷光,那是长老身份的象征,也是他一生降蛊护寨的见证。
此刻竹楼内,三盏青铜油灯正燃着,灯芯是用 “火蚕” 的丝拧成的,火焰稳定得不见晃动,将屋内的景象照得分明。石长老坐在首位的竹椅上,椅子扶手雕成蛊蛇缠绕的形状,椅面铺着鞣制过的 “雪蛊兽” 皮毛,触感柔软如棉。他穿着一件深褐色的麻布长袍,袍角绣着暗纹的祖灵图案,领口处的银线蛊铃因他抬手的动作,发出 “叮铃” 的轻响。他手中摩挲着一个黑陶杯,杯壁上刻着 “守土” 二字古苗文,杯中盛着浅褐色的草药茶,是用后山的 “醒神草” 煮制的,茶汤表面漂浮着几片细碎的金曦草叶。
左侧坐着木婆婆,她头戴银质的 “护魂冠”,冠上挂着十二片小巧的银叶,每片银叶上都刻着不同的农作物图案 —— 稻穗、玉米、南瓜,是她掌管农耕祭祀的信物。她手中攥着一串用兽骨串成的念珠,每颗骨珠都被摩挲得光滑圆润,珠身上刻着 “丰登” 的蛊纹,那是她年轻时,蓝圣女亲手为她刻的。她的藤杖斜靠在竹椅旁,杖头镶嵌着一块墨绿色的玉石,玉石中间有一道细微的裂痕,是三十年前抵御山洪时,被滚落的石块砸中的。
右侧的岩峰首领则显得有些坐立难安,他身材魁梧,肩宽背厚,穿着黑色的皮甲,甲片是用成年 “黑甲兽” 的壳鞣制而成,边缘还带着未完全磨平的尖刺。他脸上有一道从眉骨延伸到下颌的疤痕,皮肉翻卷着,像一条丑陋的蜈蚣 —— 那是二十年前与黑巫教余孽交手时,被对方的 “毒牙刃” 划中的,当时若不是石长老及时赶到,他早已成了蛊虫的食粮。他的右手始终按在腰间的苗刀上,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刀鞘上的野猪獠牙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发出细微的 “咔嗒” 声。
“石老哥,你也看到了!” 岩峰终于按捺不住,粗犷的声音打破了屋内的沉寂,震得油灯的火焰都晃了晃,“那中原王爷,就是个祸根!他一来,先是禁地遭袭,现在又整天围着圣女转!圣女心性单纯,只通蛊术药理,不通人情世故,万一被他哄骗了,坏了‘无情道’的修行,咱们月苗寨百年的传承,岂不是要毁在他手里?”
他越说越激动,猛地一拍桌案,桌上的黑陶杯都被震得跳了一下,溅出几滴茶汤落在竹制的桌面上,很快便洇出深色的痕迹。“昨天我在药圃外巡查,还见他给圣女递什么草药糕,脸上笑得跟蜜似的,谁知道那糕里有没有藏什么古怪!咱们月苗寨的蛊术,岂能容外人窥探?”
木婆婆轻轻叹了口气,银叶冠上的银叶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发出细碎的 “叮当” 声。她放下手中的骨珠,拿起藤杖,轻轻敲了敲地面:“岩峰说得不无道理。圣女自小在寨中长大,除了蛊术和祭祀,从未接触过外界的人和事,‘无情道’更是要求她心无杂念,才能维系蛊术的纯粹与强大。乾珘公子此人,心思深沉,从江南千里迢迢来到苗疆,目的不明,且他身上那股异常的气息 —— 既带着中原武者的内力,又有咱们苗疆圣女的巫力,还有一种…… 长生不死的阴寒,终究是个隐患。”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石长老手中的黑陶杯上,眼神里带着一丝复杂:“不过,我倒觉得,他对圣女似乎并无恶意。那日蛊术救阿泽时,他站在棚外,眼神里满是惊叹,没有半分算计。而且……” 她话锋一转,声音低了几分,“他腰间的那块白玉佩,刻着‘蓝’字,想来便是蓝圣女当年的遗物。蓝圣女当年虽违背祖训,但她年轻时,也曾为咱们月苗寨做过不少事,你忘了?二十五年前那场瘟疫,若不是她用‘缠丝蛊’缝合寨民断裂的筋骨,用‘净白玉蛊’驱散瘟疫,咱们月苗寨怕是要损失大半人口。”
“哼,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岩峰冷哼一声,脸上的疤痕因愤怒而显得更加狰狞,“她既然选择与外族通婚,离开月苗寨,就不再是咱们的圣女!她的血脉,于咱们而言,不是荣耀,而是麻烦!当年若不是她带走了半本《蛊经》,黑巫教也不会借着残缺的蛊术兴风作浪,我脸上这道疤,说起来,也与她脱不了干系!”
“岩峰!” 木婆婆的声音沉了下来,银叶冠上的银叶停止了晃动,“逝者已矣,何必再揪着过往不放?蓝圣女临终前,还托人给寨里送来了‘醒蛊花’的种子,说这花能预警邪祟,咱们寨口的那些醒蛊花,不就是她送的?她心里,终究是记挂着月苗寨的。”
石长老一直沉默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黑陶杯壁上的 “守土” 二字,直到两人争执不下,才缓缓开口。他的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你们的担忧,我何尝不知。只是…… 他毕竟是‘蓝’的血脉,是咱们月苗寨正统圣女的后人。当年蓝离开时,我曾对她发过誓,会护住她的后代,如今他来了,我不能食言。”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木婆婆和岩峰,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回忆的光芒:“还记得吗?蓝刚成为圣女时,才十五岁,比现在的云岫还小两岁。那时她第一次主持祭祀,紧张得手都在抖,却硬是凭着一股韧劲,将‘引灵蛊’召唤出来,护住了当年遭遇旱灾的庄稼。她的心,从来都是向着月苗寨的,只是后来……” 他没有说下去,只是轻轻叹了口气,将杯中剩下的草药茶一饮而尽。
“可黑巫教的事,怎么办?” 岩峰的语气缓和了几分,却依旧带着担忧,“昨天夜里,我亲自去审了那些被擒的贼人,用了‘真言蛊’,他们虽没吐出幕后主使,但他们身上携带的那个‘破禁鼎’,我认得 —— 鼎身刻着‘以血为祭’的鬼面纹,鼎足是用孩童的腿骨做的,这是黑巫教特有的法器!而且鼎上残留的蛊气,与二十年前咱们剿灭黑巫教分坛时,那些余孽身上的气息,一模一样!”
“黑巫教?!” 木婆婆猛地坐直身体,银叶冠上的银叶 “哗啦” 作响,她手中的骨珠都掉落在竹椅上,滚出一串清脆的声响,“他们不是早就被咱们和周边的部族联手剿灭了吗?当年他们的首领‘鬼面巫’,不是被蓝圣女用‘噬心蛊’重伤,坠入了瘴林谷的深渊,尸骨无存了吗?怎么还会有余孽?”
石长老的脸色也沉了下来,他将黑陶杯放在桌案上,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 “笃” 的一声闷响:“当年剿灭黑巫教时,咱们确实杀了不少核心成员,但鬼面巫的尸体始终没找到,他的几个心腹也不知所踪。这几十年来,偶有他们的踪迹出现,每次都伴随着灾祸 —— 十年前,东边的‘溪竹寨’被他们灭了全族,寨民的尸体都被用来炼‘尸蛊’;五年前,北边的‘石峰寨’储存的草药被他们烧了个精光,还放了‘腐心蛊’,让寨民们痛不欲生。”
他顿了顿,手指在桌案上轻轻敲击着,像是在思考对策:“他们沉寂了这么多年,如今突然出现,目标直指咱们的禁地…… 我怀疑,他们的出现,或许与乾珘的到来有关。他身上的异常气息,就像黑暗中的灯塔,能吸引那些对巫力、对长生感兴趣的魑魅魍魉。黑巫教一直想得到圣女血脉,想获得长生的秘法,乾珘的出现,对他们来说,无疑是送上门的‘猎物’。”
竹楼内陷入一片死寂,只有油灯燃烧时发出的 “噼啪” 声,和窗外偶尔传来的蛊铃声。木婆婆捡起掉在竹椅上的骨珠,重新攥在手中,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岩峰则死死盯着桌案上的黑陶杯,仿佛要将它盯出个洞来;石长老靠在竹椅上,闭上眼睛,眉头紧紧皱着,像是在回忆当年剿灭黑巫教的惨烈场景 —— 瘴林谷里,到处都是蛊虫的嘶鸣和人的惨叫,地面上流淌着黑红色的血液,空气中弥漫着腥甜的气息,蓝圣女穿着白衣,手持蛊罐,与鬼面巫厮杀,她的白衣被血染红,却依旧眼神坚定……
“必须让他离开!” 岩峰猛地睁开眼睛,语气斩钉截铁,“无论用什么方法!不能再让他接近圣女,也不能让他再留在寨中,引来更大的灾祸!咱们可以给他些草药、银钱,打发他走,若是他不肯,就别怪咱们不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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