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2章 甘之如饴(2/2)

“那两人脸涨得跟猪肝似的,被我怼得哑口无言,憋了半天,哇的一声抹着眼泪连滚带爬跑回府去了!娘亲,您瞧我是不是很厉害?往日里总被他们欺负,如今我们有爹爹了,再也不必忍气吞声了!”

说罢,她仰着小脸,眉眼间满是扬眉吐气的得意,还悄悄瞥了眼身旁的睿泽,似在邀功。

维芳听着这稚气又带着倔强的话语,只觉心头一涩,眼眶不觉发热。

她抬手抚了抚云初柔软的发顶,柔声道:“是了,我们云初最是厉害,睿泽也争气,往后再无人敢欺辱你们。”

四个孩儿围着成氏和肖玉凤,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满室皆是清脆童声。

婉蓉此时快步入内,鬓边金步摇轻轻晃动,额角薄汗匆匆用帕子拭去。

翠冬连忙奉上温茶,她接过茶盏,指尖触到微热的瓷壁,接连饮了三四盏,胸中急促的气息方才平顺。

望着屋内欢腾景象,她眉眼含笑,赞道:“我方才料理完府中琐事,正想着过来与大妹妹说话,谁知刚过抄手游廊,便听见云初与钟家那两个半大的小子争执。”

她在锦凳上坐下:“原先我还怕云初吃亏,不曾想云初这丫头,竟这般伶牙俐齿,一番话便让那两个小子抹着泪跑了,当真是个有出息的!”

维君笑道:“长姐素来温润端雅,从不会吵架更不会拌嘴。云初这副伶牙俐齿,想来是承了我的性子。”

维萱抬手轻点她额角,嗔道:“都是当娘的人了,还这般不知羞,哪有这么夸自己的。”

亦欢年纪最小,穿着藕荷色绣缠枝莲的小袄,嗓音软糯,小手拽着肖玉凤月白色绣兰草的衣袖轻轻摇晃,撒娇道:“祖母,我想让哥哥姐姐永远住在咱们府里,不要住别的地方去,好不好?”

肖玉凤伸手将亦欢揽入怀中,指尖轻轻拍着她的背,温声道:“傻孩子,他们有自己的家啦!咱们这里也是哥哥姐姐的家,他们随时都可以回来呀。”

她抬眸望向云初,又扫过身侧几个孩儿雀跃的眉眼,眸中漾着欣慰暖意,却又掺了几分疼惜:“云初这丫头,倒是个泼辣性子,说得极好!咱们府里的孩儿,自来金贵,岂容旁人欺辱。”

维芳抬手拭去眼角噙着的泪光,语声带了几分沙哑,轻声叹道:“之前总拘着自己和离的名分,只觉配不上李青安这般才貌双全的青年才俊。即便动了心,也怕他心志不坚,遭同僚友人耻笑后,会将一腔怨怼撒在我身上。故而这些年他三番五次求娶,我始终裹足不前,不敢点头应允。”

“若非出了流言一事,害得我险些殒命,只怕是还要这般自困樊笼,蹉跎岁月。也正因此才渐渐想明白,赌上一把又何妨?赢了,我与孩儿往后便有了安稳依靠;输了,身后尚有母亲慈护、哥嫂照拂,亦无退路可惧。”

“若我早些勘破这些道理,我的两个孩儿何至于遭人嗤笑、受此欺辱?我当真是糊涂透顶,悔悟得太晚,!”维芳泪水滚滚而下。

婉蓉忙取帕子为她拭泪,柔声劝道:“大妹妹如今既已勘破心结、觅得良人,往后你与孩儿皆有依靠,该开怀才是,莫要再为过往伤怀了。”

成氏抬手拍了拍她的手背,语气含着几分慈爱与嗔怪:“芳儿,你这孩子聪慧,就是有时心思太重,遇事总是前怕狼后怕虎,顾虑来顾虑去,等事儿过了,又反过来揪着自己当时选择自责后悔,这不是自添烦恼吗。”

云初执帕为母亲拭泪,柔声道:“母亲,我与哥哥已长大了,无人再敢欺辱我们。您莫要再哭了。”

维芳将女儿揽入怀中,哽咽着应道:“好,娘不哭了。往后,娘定护你与哥哥周全,绝不让旁人再欺辱你们分毫。”

话音未落,李青安已掀帘而入。

他先向成氏、肖玉凤二人躬身行了一礼,目光扫过维芳泛红的眼眶,温言问道:“可是舍不得母亲和姊妹?若是如此,往后咱们常回来住就是了。如今府中不过你我,睿泽和云初,确实有些冷清。你何时想归省,便何时回来便是,我都随你。快止了泪,仔细眼疼。”

说罢,李青安取出一方素帕,就要上前为她拭泪。

维芳脸颊微红,忙垂首避开,低声道:“方才风迷了眼,已经无事了。”

肖玉凤一旁笑道:“按规矩,三朝回门原该早些归府。但你们回去也是冷冷清清,不若留下用了晚膳再走。这两日不见睿泽与云初,倒叫我心里空落落的,怪想他们的。”

李青安闻言,含笑道:“我无甚不妥,全凭芳儿做主便是。”

维君摇头,唇边噙着几分促狭笑意:“往日里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呆子,如今竟成了惧内的‘耙耳朵’了。”

李青安闻言浑不在意,目光温柔掠过身侧的维芳,眸底漾着暖意,坦然道:“我倒觉‘耙耳朵’并非贬义。能让心爱之人日日舒心、岁岁无忧,便是天大的福气,我甘之如饴。”

苏婉蓉执帕掩唇,莞尔一笑,眼底盛着几分狡黠,打趣道:“倒是未曾想,李大人平日里端方持重,竟也懂这般风月情话,真真叫人意外。”

陈维萱亦笑道:“李大人此言,倒是叫人忘了你往日的严肃模样。”

李青安被她二人打趣得俊脸微红,却依旧温声朗然,不卑不亢道:“非是我善谈风月,只因心之所系,皆是情衷。心中藏爱,所言所语,不过是心湖本真写照,未加半分雕琢。”

维芳早已面若桃花,羞赧不已,伸手轻轻推了他一下,细声嗔道:“快别说了,仔细叫人笑话。”

成氏见状,也忍不住掩帕偷笑,眉眼间满是慈爱与打趣:“这才说几句知心话,便臊得红了脸?青安这番肺腑之言,可比戏文里的唱段还要动听真切,维芳你该多听听才是,莫要辜负了这份赤诚真心。”

肖玉凤望着眼前郎情妾意、缱绻和乐的模样,心中豁然开朗。

原来如此!难怪今日瞧着维芳,眉眼间总漾着三分春色、两分暖意,整个人明媚鲜活。竟是日日浸在这般情真意切的话语里,被真心珍视,被柔情滋养,可不就荣光焕发、神采飞扬?

众人正沉浸在打趣二人的欢声笑语中,门外忽传江妈妈的声音,温和却带着几分急促:“侯夫人可在屋内?”

翠冬应声回道:“夫人在此呢。”

说罢便上前掀起门帘,江妈妈快步躬身而入,低声回禀:“侯夫人,方才宫中内监突然登门,将侯爷唤走了。侯爷特意吩咐老奴来告知夫人,晚间便不过府中用膳了。”

维萱闻言,眉尖微蹙,问道:“可是出了什么要紧事?竟这般急着将人召走?”

江妈妈凑近半步,声音压低道:“老奴隐约听内监提及,似是刑部出了变故 —— 有要犯被人私自放走,薛尚书听闻后竟当场倒地不起。皇上震怒,急召侯爷入宫商议对策呢。”

维萱神色微凝,缓缓点头道:“我知晓了。”

维萱转向成氏与肖玉凤,语气凝重道:“祖母,母亲,皇上知晓长姐今日三朝回门,却这般紧急召侯爷入宫,想来是出了极要紧的事。府中需有人坐镇,我便先带着孩子回去了,免得让侯爷分心。”

成氏颔首,温声道:“既如此,你便快些回府吧,路上小心些,莫要着急。”

维萱敛衽向众人辞行,目光扫过廊下,见罗宏熹、罗宏佑两个小儿正蹲在炭火旁,各执一条烤鱼,吃得满嘴乌黑。

她不禁无奈轻笑,走上前嗔道:“你们这两个小馋猫,又溜去厨房偷拿了鱼来烤!快些放下,随我回府了。”

说罢,她一手一个将两个恋恋不舍的小儿拎起身,随手取出帕子替他们拭去嘴角污渍。

两个孩子虽还惦记着手中烤鱼,却也不敢违逆母亲,乖乖牵着她的衣袖,登上马车。车帘轻落,马蹄踏过青石路,不多时,马车渐渐消失在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