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秘祝宫阙·太卜徐无鬼(2/2)
他压低声音:“指向骊山方向。”
徐无鬼接过帛书,快速浏览,面色越来越凝重。许久,他长叹一声:“山陵不稳,地脉异动,阴煞外泄,陛下这些年大兴土木,凿山穿陵,终究是动了不该动的东西。”
他将帛书卷起,收入袖中,沉吟道:“此事关系重大,不可外传。你继续留意星象与灾异奏报,若有异常,即刻报我。”
“诺。”青衣吏员躬身。
徐无鬼摆摆手:“你去吧。我在此处静思片刻。”
青衣吏员应声退下,园门重新关上。
园中只剩下徐无鬼一人。他背着手,在礼器残件间缓缓踱步,时而仰头望天,时而低头沉思,口中喃喃自语:“骊山、阴煞,殷通那小子,数月前去骊山采药,至今未归,莫非也牵扯其中?他临行前曾言,若遇不测,会有人持佩来寻我……”
他忽然停步,目光如电,扫向井台方向!
“何方宵小,藏头露尾?出来!”
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威压,如实质般笼罩整个后园。
被发现了!
阮桀与玉树心中一沉。这太卜令看似老迈,感知却如此敏锐!
既已被发现,再藏无益。玉树搀扶着阮桀,从木桶后缓缓走出。
徐无鬼的目光落在两人身上,先是审视,随即看到阮桀手中那枚墨绿色玉佩时,瞳孔骤然收缩。
“殷通之佩……”他声音微颤,“你们,是他派来的?”
阮桀强撑着行礼:“晚辈阮桀,与同伴玉树,受殷通公子所托,前来拜见太卜令。”他双手奉上玉佩。
徐无鬼接过玉佩,手指摩挲着玉身,感受着其中那股熟悉的暗金色流光,沉默良久。最终,他长叹一声:“进来吧。”
他转身走向园角那排厢房,推开其中一间的门。屋内陈设简陋,只有一榻、一几、两个蒲团,墙上挂着几幅星象图与八卦图,空气中弥漫着陈旧竹简与墨汁的气味。
三人入内,徐无鬼关上门,又取出一张符纸贴在门缝处。符纸无风自燃,化作一道淡金色的光幕,将屋内与外界隔绝。
“这是隔音避窥的‘禁符’,可保此处谈话不为外人知。”徐无鬼在榻上坐下,示意阮桀二人也坐,“说吧,殷通现在何处?你们又是如何得到此佩?”
阮桀与玉树对视一眼,将骊山相遇、殷通身染阴秽、赠佩嘱托之事简要说了一遍,隐去了地宫细节与邪儡之事,只说殷通托他们来咸阳求助。
徐无鬼静静听完,面色沉静如水,但眼底深处却有波澜起伏。他缓缓道:“殷通那小子,自幼体弱多病,却偏偏痴迷方术丹道,这些年不知涉足多少险地。骊山……那是他能去的地方吗?”他看向阮桀,“你们在骊山,可曾见到什么……异常之物?”
这个问题很微妙。阮桀斟酌道:“骊山深处阴气极重,有黑色雾气弥漫,触之如冰,寻常草木皆枯。殷通公子便是为采一种生于阴气中的‘地阴草’而入山,不幸被阴气侵体。”
“地阴草……”徐无鬼喃喃道,“那是炼制‘祛阴丹’的主药。看来他确实在寻找解决阴秽之疾的法子。”他顿了顿,忽然话锋一转,“但仅仅为采药,何须将贴身玉佩赠予你们?此佩乃殷氏嫡系信物,更是开启某些隐秘之物的钥匙。他托你们来寻我,必有更重要的事。”
老者的目光如炬,仿佛能穿透人心。
阮桀知道瞒不过去,于是从竹篮底部取出那个包裹,层层解开,露出箱盖与嵌于其中的黑色雕像。
当“巫诅之儡”出现在徐无鬼眼前时,这位见多识广的太卜令,竟也倒吸一口凉气!
他猛地站起,凑到近前,死死盯着雕像,手指悬在空中,想触碰又不敢触碰,声音带着罕见的颤抖:“这……这是‘巫诅之儡’!秦宫秘府禁物录第十七位!它怎么会……殷通他……他竟敢……”
“公子说,此物是从骊山阴泉所得,是开启地宫‘阴阙’的钥匙。”玉树低声道,“他欲以此寻得地宫深处的‘阳泉’,化解阴秽之疾。”
徐无鬼后退两步,跌坐回榻上,面如死灰。许久,他惨然一笑:“痴儿…痴儿啊!他以为得到钥匙就能开启阴阙?他可知这尊邪儡意味着什么?他又可知,骊山地宫深处,藏着何等恐怖之物?”
他看向阮桀与玉树,眼神复杂:“你们带着此物来咸阳,可知已卷入一场滔天漩涡?黑冰台、宫中某些贵人、甚至……陛下,都可能为此物而动。”
阮桀沉声道:“晚辈自知凶险,但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且我等与殷通公子有共患难之谊,不能坐视他深陷险境而不顾。太卜令既是公子故交,还望指点一条明路。”
徐无鬼沉默良久,屋内只有三人细微的呼吸声。
窗外,远处殿堂的诵经声不知何时已停歇,整个秘祝宫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棂,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光影中有微尘浮动。
最终,徐无鬼缓缓开口:“此物,绝不可落入黑冰台或宫中某些人之手。你们既来寻我,我便不能不管。但秘祝宫也非安全之地,黑冰台的眼线无孔不入,最多三日,他们必会查到此地。”
他站起身,在屋内踱步:“为今之计,唯有将计就计。你们暂留宫中,我会安排一处隐秘所在。至于这尊邪儡……”他看向箱盖,“需以‘镇煞阵’重新封印,隔绝气息。然后,我们必须尽快联系殷通,弄清楚他到底在骊山发现了什么,又有何计划。”
“可是公子行踪不明……”玉树担忧道。
徐无鬼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他既将玉佩与邪儡托付于你们,必有后手。你们在骊山相遇之地,可曾留下什么标记或约定?”
阮桀回忆道:“公子曾说,若他脱困,会在骊山东麓的‘鬼谷’留下一处记号。”
“鬼谷……”徐无鬼沉吟,“那是骊山七十二峪之一,地势险峻,人迹罕至。也罢,我会派人前去查探。但在此之前,你们需养好伤势,恢复实力。咸阳即将有大变,没有自保之力,寸步难行。”
他走到墙边,触动一处隐蔽机关。墙面无声滑开,露出一条向下的石阶通道,通道内漆黑一片,有阴冷的风自深处吹出。
“此密道通往地下‘静室’,乃我平日闭关修炼之所,除我之外无人知晓。你们可暂居其中,我会每日送去饮食药物。”徐无鬼取出一盏青铜油灯点燃,递给玉树,“下去吧。记住,无论听到什么动静,除非我亲自来唤,绝不可出来。”
阮桀与玉树对视一眼,躬身致谢,随即踏入密道。
石阶盘旋向下,深达十余丈。通道两侧以青砖砌就,砖缝中长着暗绿色的苔藓,空气潮湿阴冷,带着泥土与腐朽的气息。走了约莫百级台阶,前方豁然开朗,出现一间石室。
石室不大,约三丈见方,四壁光滑,顶部嵌着几颗夜明珠,发出幽幽冷光。室中有一石榻、一石桌、两个蒲团,墙角堆着些竹简与陶罐,似是储藏之物。最奇特的是,石室地面刻着一个巨大的八卦图案,图案线条以某种银色金属浇铸而成,在夜明珠光下泛着微光。
“这是‘聚灵阵’。”玉树一眼认出,“可汇聚地脉灵气,辅助修炼。徐无鬼能在秘祝宫坐稳太卜令之位,果然有些底蕴。”
两人将箱盖小心放在石桌之上。阮桀再支撑不住,瘫坐在石榻上,只觉浑身如散架般疼痛,眼前阵阵发黑。
玉树连忙上前,以手掌贴在他背心,将最后一点真气渡入。真气入体,如甘霖滋润干涸的土地,阮桀终于缓过一口气。
“你先调息,我为你护法。”玉树轻声道。
阮桀点头,勉强盘坐,引导那缕微弱的先天一炁在经脉中缓缓运行。聚灵阵此刻开始发挥作用,丝丝缕缕的天地灵气自地底涌出,融入石室,被他逐渐吸收。
玉树则守在石室入口,侧耳倾听上方动静。密道入口已然关闭,但以她的耳力,仍能隐约听到地面传来的微弱声响——那是徐无鬼离开的脚步声,以及远处隐约的人语。
她低头看向石桌上的箱盖,黑色雕像在夜明珠光下泛着幽幽光泽,那双暗红色的宝石眼眸,仿佛正透过封印,冷冷地注视着她。
咸阳,秘祝宫,地下静室。
暂时的安全之地。
但玉树心中清楚,这安全如履薄冰,不知何时便会破碎。
而地面上,徐无鬼走出厢房,抬头望向北方咸阳宫的方向,面色凝重如铁。
他袖中,那卷记载着骊山异象的帛书,如烙铁般滚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