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异世初语(1/2)

一种温暖而干燥的触感,混合着某种草木燃烧后的淡淡烟火气,将陈明从冰冷黑暗的深渊中缓缓拉回。

这感觉如此真实,如此……古朴,与他记忆中断裂前那充斥着消毒水味道的现代医院,或是灯火通明的实验室截然不同。

意识如同沉在河底的卵石,被水流一点点推动,缓慢上浮,最终冲破水面,接触到了现实的空气。

首先恢复的是嗅觉。那股烟火气并非单纯的木材燃烧,其中似乎还掺杂着松脂的清香、某种苔藓被炙烤后的焦糊味,以及一种难以形容的、仿佛混合了汗水、泥土和晾晒兽皮的、浓郁的生命气息。

这气息并不令人愉悦,却充满了原始的力量感,宣告着他正处于一个完全不同的、远离现代工业文明的世界。

紧接着,烤肉的焦香隐隐传来,勾动着肠胃的蠕动,提醒着他这具身体迫切需要能量补充。

还有许多人聚居一处所产生的、复杂的体味和食物残渣发酵的味道,共同构成了一幅生动的、属于部落的嗅觉图谱。

听觉也渐渐从一片嗡鸣中剥离出来,变得清晰。

远处传来模糊的、富有节奏的敲击声,不是金属的清脆,而是石器与石器、或石器与硬木碰撞时特有的沉闷笃实之声,“咚…咚…咚…”,稳定得如同这个陌生世界的心跳。

还有隐约的人语,语调急促而陌生,音节短促有力,带着他从未听过的、充满弹跳感和喉音色彩的韵律,像是一种古老而原始的歌谣,又像是日常的交流,充满了鲜活的生命力,却也在他心中筑起一道无形的高墙。

左肩传来阵阵闷痛,像是有节奏的鼓点敲打在伤处,但不再是之前那种撕裂灵魂般的剧痛。

伤口似乎被什么东西紧紧包裹着,带着一种草药的清凉感,丝丝缕缕地渗入皮肉,缓解了灼热和肿胀。

他尝试动了动手指,指尖传来干燥苔藓和柔软兽皮的混合触感,身下的“床铺”富有弹性,将他与冰冷潮湿的地面有效隔开,带来了一丝难得的安全感。

他缓缓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谨慎,睁开了眼睛。

光线有些昏暗,仿佛隔着一层磨砂玻璃看世界。

他眨了眨眼,适应了片刻,眼前的景象才逐渐聚焦、清晰。他正躺在一个圆形的、低矮的空间里,头顶是由粗大、未经精细加工的原木和厚厚的、带着自然弯曲弧度的茅草搭建的穹顶,结构简单却异常稳固。

穹顶中央留有一个开口,可以看到外面已然暗下来的、呈现出深邃靛蓝色的天空,几颗异常明亮、排列方式陌生的星辰已经开始倔强地闪烁,洒下清冷的光辉。

空气在开口处形成微弱的对流,带走了屋内大部分的烟雾,也带来了夜晚山林特有的、带着草木清香的凉意,驱散了少许闷热。

身下铺着厚厚的好几层不知名的兽皮,皮毛经过简单的处理,依然保留着些许原有的色泽和纹理,柔软而温暖,甚至能闻到阳光暴晒后留下的干燥气息。

这是一个……茅屋?或者更准确地说,一个原始时代的居所,充满了实用主义的美感,每一处细节都服务于生存本身。

他微微偏头,脖颈发出轻微的“咔哒”声,小心地打量四周。

空间不大,除了他身下的“床铺”占据了一角,角落里还堆放着一些造型古朴、表面粗糙、烧制技术显然还很原始的深褐色陶罐和用细藤或植物纤维编织的篮子,篮子里似乎装着一些风干的果实物或块茎。

墙壁上挂着几束风干的草药,形态各异,散发着淡淡的药香,旁边还挂着几件简单的石器工具——一把边缘打磨过的石斧,几枚锋利的燧石片,还有一捆用植物纤维捆扎的木矛。

整个空间简洁到近乎空旷,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却充满了生活的痕迹和一种朴素的、源于经验的秩序感。

一切都井井有条,显示出主人的勤勉和对资源的珍视。

他还活着。被救了。

这个认知让他紧绷如弓弦的神经稍微松弛了一丝,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茫然和如同潮水般涌上的警惕。

救他的是谁?是那些与剑齿虎搏斗的人吗?他们是什么人?是友善的,还是仅仅将他视为一种稀奇的猎物暂时圈养?这里究竟是哪里?距离他熟悉的那个时代,到底跨越了多么遥远的时空鸿沟?

无数疑问在他脑海中盘旋,却找不到任何答案,只有肩伤传来的真实痛楚,提醒着他这一切并非虚幻。

就在这时,茅屋入口处悬挂的、用某种大型兽皮制成的门帘被一只骨节粗大、布满老茧和旧伤疤的手轻轻掀开,一个身影低着头,侧身走了进来。

借着角落里那一小堆依旧在顽强燃烧、不时爆出几点火星的篝火摇曳的光亮,陈明看清了来人的模样。

那是一个看起来年岁颇长的男人,皮肤是长期暴露在风霜雨雪和烈日下的深古铜色,布满了如同干涸河床般深邃的皱纹,记录着岁月的沧桑。

头发灰白而蓬乱,用一根打磨光滑的白色骨簪随意地束在脑后。

他身上同样穿着鞣制过的兽皮,但似乎更整洁一些,边缘处理得相对平整,脖子上挂着一串用各种形状的兽牙、色彩斑斓的石子和偶尔一两片闪光的贝壳串成的项链,这或许象征着某种地位或经历。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并不像许多老人那样浑浊,反而透着一股历经无数寒暑、见识过生死变幻后的沉静与洞察,此刻那目光正落在陈明身上,带着一种审慎的打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对于“未知”的好奇。

老人身后,跟着一个年轻的少女,约莫十五六岁年纪,身形矫健,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泛着青春的光泽。

她有一双很大很亮的眼睛,如同林间受惊的小鹿,此刻正充满了未经世事打磨的、纯粹的好奇,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苏醒过来的陈明。

她手里端着一个粗陶碗,碗壁厚实,表面粗糙不平,里面盛着冒着丝丝热气的深褐色液体,散发出一股混合了多种草药苦涩和某种肉汤咸鲜的、有些怪异但不算难闻的气味。

看到陈明睁着眼睛,目光虽然虚弱却带着意识,少女明显愣了一下,黑亮的瞳孔微微放大,随即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惊喜神色,她立刻转头对老人快速地说了一句什么,语速很快,语调上扬,带着雀跃的音调。

老人沉稳地点点头,目光依旧如同磐石般落在陈明身上,仿佛要透过这具陌生的皮囊,看穿他灵魂的来历。

陈明的心脏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跳动,像是一只被围困的小兽。

沟通,这是眼下最迫切、也最危险的难题。他张了张嘴,干燥的嘴唇黏在一起,想说话,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厉害,如同砂纸摩擦,只能发出几声嘶哑破碎的气音。

老人似乎明白了他的处境,对少女用低沉而平稳的语调示意了一下。

少女立刻收敛了过于外露的情绪,变得恭敬而小心,她上前几步,轻盈地跪坐在陈明旁边的兽皮上,将粗陶碗递到他嘴边,用那双会说话的大眼睛注视着他,眼神里传递着鼓励和“喝下去”的明确信息。

碗里的液体温度适中,表面漂浮着些许未曾滤净的草叶碎屑。

陈明内心挣扎了一瞬,但求生的本能、对眼前这对看起来并无直接恶意的原始人的初步判断,以及喉咙里灼烧般的干渴,最终让他选择了顺从。

他微微抬起头,牵扯到肩伤,让他倒吸一口凉气,但还是就着少女稳定而小心的手,小口啜饮起来。

液体味道复杂而浓烈,有压倒性的草药苦涩,也有一股源于骨头熬煮的咸鲜底味,算不上好喝,甚至有些呛人,但当它滑过焦灼的喉咙,涌入空瘪的胃袋时,确实带来了一种被滋润和填充的实在感,一股暖流随之扩散向四肢百骸,让他冰冷虚弱的身体似乎也汲取到了一些宝贵的力量。

喝了几口,他停了下来,喘息了一下,用尽此刻全身的力气,尝试着发出清晰的声音:“谢……谢谢。”

这两个字他用的是字正腔圆的普通话。

他的声音依旧嘶哑微弱,但这完全陌生的音节,带着迥异于他们语言的韵律和发音方式,清晰地回荡在小小的、被篝火照亮的茅屋里。

老人和少女都愣住了。老人微微眯起了那双深邃的眼睛,脸上的皱纹似乎都因此凝聚起来,形成更深的沟壑,那是一种纯粹的、毫不作伪的困惑,仿佛听到了石头开口说话。

少女则惊愕地睁大了眼睛,长长的睫毛扑闪着,视线在陈明和老人之间来回移动,小巧的嘴巴微微张开,显然完全无法理解这突如其来的、古怪的音节组合。

陈明心中泛起一丝无奈的苦笑。果然如此。语言的天堑,比他想象的还要深邃。他深吸一口气,决定放弃复杂的语言,回归最原始的表达方式。

他想了想,抬起没有受伤的、还算听使唤的右手,先指了指少女手中尚有余温的陶碗,然后又指了指自己的嘴巴,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最后将手掌轻轻贴在胸口,微微躬身,做出了一个跨越文化、表达感谢的通用姿势。

这个简单而直接的肢体语言,似乎瞬间穿透了语言的迷雾,起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少女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如同被点亮的星辰,她理解了!那是一种“我明白了”的纯粹喜悦。

她脸上绽开一个毫无阴霾的、灿烂的笑容,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也立刻学着陈明的样子,用力拍了拍自己结实的胸口,然后手指指向沉默的老人,又指了指茅屋外面传来人声的方向,嘴里发出几个清晰而富有节奏的音节:“巫……羲……咕噜……”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