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主动的“外放”(2/2)
祖庚王沉吟片刻,最终拍板:“瞻卿所请,甚合朕意。编撰医典,本当求实。便准你所请。着令少府、司徒协同,选定东南一处安稳城邑,为医典司验证之所。瞻卿仍领医典司司正衔,总揽验证编撰之事,一应人员调配,准你自定。待验证有成,再行回禀。”
“臣,领旨谢恩!” 瞻伏地行礼,心中一块石头落地。计划,迈出了关键的第一步。
退朝后,消息很快传开。
医典司内,禾、石、柱闻讯,心情复杂。他们既为能继续跟随瞻先生做事、且可能真正接触更广阔天地的医道而隐隐兴奋,又对离开刚刚熟悉的殷都、前途未卜感到些许不安。
“先生,我们……真的要离开殷都吗?” 石忍不住问道。
瞻看着眼前这三个跟随自己多年的弟子(如今已是得力助手),语气温和而坚定:“殷都虽好,然是非之地,非长久安心编撰之所。且医道之源在民间,在四方。闭门造车,终难成真典。此番外放,看似远离中枢,实则是为了更贴近医典的本源。你们可愿随我同行?”
“先生去哪里,俺就去哪里!” 柱第一个表态,依旧憨直。
禾沉默地点点头,眼神坚定。
石深吸一口气:“学生愿往!在殷都,终究是看人脸色,不如出去做点实在的事!”
“好。” 瞻颔首,“去准备吧。禾,将已整理好的核心典籍副本、图谱母本,挑选最重要、最需验证的部分,仔细打包,务必妥善。石,清点司内财物账目,准备移交部分不急需之物予少府,精简行装。柱,检查出行车辆、用具。我们轻车简从,只带必需之人与物。”
他顿了顿,低声道:“此去,或许经年,或许……更久。殷都的一切,需做个了结。”
接下来的日子,医典司进入了紧张的搬迁准备。瞻亲自与少府、司徒的官员接洽,最终选定东南方向一个名为“蓼”的城邑。此地靠近淮水支流,气候温和,物产尚可,民风相对淳朴,且非边境要冲,较为安稳,适合进行长期的医药观察与验证。
瞻又秘密拜会了那位相对务实的贞人舍卜正,将医典司目前整理出的、与祭祀礼仪相关的医药记录(主要是那些涉及禳解古法的部分)的完整副本,以及一份关于如何将医典司未来成果与贞人舍医药卜问更好结合的初步设想(极为谦逊委婉),托付给他。算是留下了一份善缘,也为禾等人万一将来回殷都,留了条可能的退路。
对于那两名“协理”贞人,瞻客气地表示,东南路远地僻,恐委屈二位,且验证之事艰苦,不必同行,二人可回贞人舍复命。二人本就无意真的去吃苦,乐得顺水推舟。
一切安排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瞻处理得滴水不漏,既展现了积极配合王命、专心实务的态度,又巧妙地避开了殷都的锋芒,将可能的冲突消弭于无形。在外人看来,这更像是一次为了完善王命的、负责任的“出差”或“下放锻炼”,而非失势逃离。
启程前夜,瞻独自在医典司空旷下来的正堂内。 油灯下,他面前铺开了一幅简陋的东南方舆图,手指在“蓼”邑的位置轻轻摩挲。这里,将是他为下一次长眠选定的、新的“巢穴”吗?还不够远,不够隐蔽。蓼邑只是跳板,一个合理的、可以让他再次“消失”的中转站。
他需要一场“意外”,发生在远离殷都、也远离蓼邑这样有官方记录的地方。或许是在验证药草时“失足”坠入山涧?或许是在探访偏远村落时遭遇“流寇”?他必须精心设计,不留下任何人为安排的痕迹,让一切看起来都像是命运无常的悲剧。
更重要的是,他必须在“意外”发生前,将医典司的骨干和核心资料,安置在一个相对安全、并能继续他们工作的地方。他选中了蓼邑附近一个以盛产草药、有几位口碑不错的老药师的聚落,计划以“设立长期观察点”为由,将禾、石、柱和部分最重要的典籍留在那里。至于自己,则会以“继续深入更偏远山区寻找特异草药或疗法”为由,独自踏上那条不归路。
窗外的更鼓声传来,悠长而寂寥。瞻吹熄了油灯,置身于黑暗之中。殷都的繁华与争斗,即将被抛在身后。权力的阶梯,他主动走下了几步。这不是退缩,而是以退为进,是为了在更漫长的尺度上,保存自身,也保存那点变革的火种。
主动的“外放”,是一次战略转移,也是一次面向未知的孤独旅程的起点。下一个甲子的沉睡,将在东南的山水之间等待着他。而历史,依旧会按照它既定的轨迹流淌,不会因一个“下大夫”的消失而有丝毫改变。只是,在那些泛黄的、或许能流传下去的简牍图谱里,会留下一个名为“瞻”的人,和他所代表的、那一点点试图照亮疾苦的、务实的微光。野狐岭的沉睡者芒,在更早的时间长河里孤独探索;而他的弟子瞻,则将在新的时代节点,以一种更成熟、也更决绝的方式,完成属于自己的使命,然后,悄然隐入历史的暗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