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重返殷都(1/2)

祖庚王九年的初春,寒气尚未从殷都的夯土城墙间完全褪去,但洹河两岸的柳梢已悄然冒出鹅黄的嫩芽。

一支风尘仆仆却仪仗鲜明的车队,在守城士卒肃然的目光中,缓缓驶入高大的城门。车队中央的轩车上,坐着一位身着崭新下大夫深衣、外罩御寒裘氅的男子。他身形略显消瘦,面色沉静,目光透过车帘缝隙,打量着这座既熟悉又陌生的都城。

街道比记忆中更加繁华,人流如织,车马粼粼,商铺的幌子在微风中飘摇,不同口音的吆喝叫卖声此起彼伏。空气里混杂着香料、牲畜、烹煮食物和焚烧艾草(用于驱疫)的复杂气味。一切似乎都与数年前他离开时并无二致,甚至更显喧嚣。然而,在瞻的眼中,这座都城的光彩之下,却仿佛能看到无数暗流在涌动。权力、财富、祭祀、知识、不同派系的诉求……如同无数条看不见的丝线,在这里交织、碰撞、拉扯。

他没有返回贞人舍——那里承载的记忆过于复杂,且以他如今“下大夫”的身份,再以贞人身份入住已不合适。王命安排他暂时落脚于王宫附近一处专供外来述职官员居住的“邸舍”。邸舍不大,但干净整洁,有专人伺候,规格远非当年樠邑城墙下那个漏风的小院可比。

安顿下来的第二日,便有宫中内侍前来传话:王上将于明日在偏殿单独召见。

召见当日的清晨,瞻换上了正式的朝服。玄端缯衣,佩玉铿锵,与他在樠邑时常穿的短褐或素净的贞人罩袍截然不同,镜中之人平添了几分贵气与威严,却也多了几分疏离。

偏殿内,熏香袅袅。祖庚王端坐于玉案之后,比数年前显得更加沉稳,眉宇间既有王者的雍容,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被繁重政务磨砺出的倦色。他屏退了左右,殿内只剩君臣二人。

“臣瞻,拜见王上。” 瞻依礼参拜,声音平稳。

“爱卿平身,赐座。” 祖庚王的声音温和,带着审视的目光,“数年不见,爱卿清减许多,然英气内敛,更胜往昔。樠邑之事,朕已详知。以寡敌众,保境安民,智勇双全,功在社稷。辛苦了。”

“臣惶恐。樠邑之胜,全赖王上威德远播,将士用命,百姓同心。臣不过恰逢其会,略尽绵力。” 瞻的回答谨慎而得体。

祖庚王微微颔首,对这份不居功的态度似乎颇为满意。他没有过多纠缠于樠邑战事的细节,话锋一转:“朕闻爱卿在樠邑,不仅善于守御,于农桑水利、民生教化,亦多有建树。教民稼穑,改良井渠,编练乡勇,乃至战后抚恤安置,皆井井有条。此等经世济民之才,岂可久屈边邑?”

瞻心头微动,静待下文。

“先王曾命贞人舍编撰医典,以究疾疗伤,体察民瘼。此事……后来似乎多有阻滞?” 祖庚王的目光变得深邃。

“回王上,确有此事。昔年臣在贞人舍,奉命参与编撰。然……因种种缘由,进展缓慢,后臣外放,便不知后续。” 瞻如实回答,未提具体人事纷争。

“朕知其中曲折。” 祖庚王摆了摆手,似乎不愿深究旧事,“然此乃利国利民之务,不应因人事而废。如今你既归朝,且于实务颇有心得,朕意,将此编撰医典之事,重新提上日程,并由你主理,如何?”

瞻心中一震。重返殷都,主理医典编撰,这无疑是将他重新纳入王朝核心事务的轨道,也给了他一个实践理念、发挥所长的正式平台。但此事牵涉贞人舍内部权力与理念,绝非易事。

“王上信重,臣感激涕零,敢不尽力。然医典编撰,涉及甚广,需汇集通晓医药、天文、地理乃至民间经验之才,非一人之力可成。且……” 他略作停顿,“贞人舍乃此事原主,若全然另起炉灶,恐有不妥。”

“朕已有考量。” 祖庚王显然深思熟虑,“编撰之事,不隶属贞人舍,亦不隶属任何现有官署。朕将新设一‘医典司’,直属少府(掌管王室财政及手工业的机构),由你领下大夫衔,兼任司正。你可自行征辟吏员,选用人才,无论其出身贞人舍、民间医者,抑或他学之士,唯才是举。所需费用,由少府专项拨付。至于贞人舍……” 他顿了顿,“可令其提供历年所藏相关典籍记录,以为参考,并派员‘协理’,但无干预之权。”

这是一个非常明确的信号:王权将直接支持并主导这项务实工作,并将其与传统的、以祭祀占卜为核心的贞人舍体系进行一定程度的剥离,给予瞻极大的自主权。这既是对瞻能力的信任,或许也是对贞人舍内部某些守旧势力的一种制衡与敲打。

“臣,领旨谢恩!” 瞻不再犹豫,起身郑重行礼。他知道,这是一个巨大的机会,也是一个巨大的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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