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祖庚继位(1/2)

武丁王在位的第五十九个年头,殷都的秋色似乎来得特别早,也特别萧索。

曾经如日中天的王权,如同西山渐沉的落日,虽有余晖,却难掩那无可挽回的颓势。

连续数载,王的身体状况时好时坏,虽依旧勉力临朝,主持重要的祭祀与卜问,但那股支撑了他大半生的、仿佛能攫取天地精气的锐意与决断,已如流水般逝去,只剩下被岁月和丧痛磨砺出的、深沉的倦怠与愈发厚重的、对鬼神占卜的依赖。

朝堂之上,沉默与观望的气氛日益浓厚。各方势力,王室宗亲、功勋旧臣、乃至日益膨胀的贞人祭司集团,都在暗中估量、布局。太子祖庚,早已成年,多年参与政事,性格宽厚温和,但相比其父武丁早年开疆拓土、雷厉风行的雄主气概,则显得稳重有余,魄力稍逊。众人心知,一旦山陵崩,一个迥异的时代即将开启。

贞人舍内,气氛更是微妙。卜正已老迈,精力不济,许多具体事务早已交由几位资深贞人处理。王对占卜的极端依赖,虽然让贞人舍事务繁忙、地位显赫,但也带来了巨大的、无形的压力与疲惫。更为关键的是,随着王的老去,贞人舍内部对于未来走向的思虑也开始浮现。新王会如何对待贞人舍?是会延续甚至加深这种依赖,还是有所调整?不同的派系、不同的利益诉求,开始在一些具体事务的处理上,显现出细微的分歧。

这一年初冬,第一场寒霜降下后的某个清晨,王宫深处响起了低沉而连绵的钟声。

那不是祭祀的礼乐,也不是警报的疾鸣,而是一种缓慢、沉重、仿佛带着无尽哀戚与肃穆的敲击——报丧钟。

武丁王,于昨夜子时,在沉眠中薨逝。

消息如同凛冽的北风,瞬间席卷了殷都。霎时间,全城缟素,举国同悲。尽管早有预感,但这位统治商邦近一甲子、开创了“武丁中兴”辉煌时代的雄主真正离世,所带来的震撼与空虚,依旧难以言表。街头巷尾,无论是贵族还是平民,皆面露哀戚,许多人自发地面向王宫方向跪拜、哭泣。武丁王的功业、晚年对鬼神的执着、乃至他与妇好王后传奇而悲情的往事,都将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成为人们追忆与评说的焦点。

王宫之内,哀恸与忙碌交织。太子祖庚即刻在重臣与宗亲的拥戴下,于先王灵前宣告继位,并立刻着手主持规模空前的国丧事宜。祖庚面色悲戚,眼神中除了丧父之痛,更有一份骤然压上肩头的、沉甸甸的责任与如履薄冰的谨慎。他深知,自己接手的,是一个父亲留下的、威望极高却也问题隐现的庞大帝国,以及一个因父亲晚年行事风格而变得异常复杂和敏感的政教关系。

国丧礼仪极其繁复,历时漫长。贞人舍自然是其中的核心力量,几乎全员投入,从卜选下葬吉日、确定陵墓方位、安排浩如烟海的陪葬器物与牺牲人性,到设计每一步祭祀仪轨、撰写祭天文告,无不亲力亲为。这是贞人舍彰显其“沟通天人、安定社稷”关键作用的最后,也是最盛大的舞台。

然而,在这片肃穆哀荣的忙碌之下,一些敏锐的贞人已经开始悄悄观察和试探新王的态度。

祖庚在治丧期间,对贞人舍表现出了足够的尊重与倚重,所有重大仪程皆询问卜正及主要贞人的意见。但他的询问方式,与武丁王晚年那种近乎焦灼的追问有所不同,更偏向于了解流程、确认礼制,而非反复占卜以寻求“天意”对具体细节的认可。在一次关于陪葬礼器组合的讨论中,当某位贞人习惯性地建议“可再卜问先祖,是否悦纳此组合”时,祖庚沉吟片刻,温和却坚定地说:“先王制度典章,自有成例。此组合合乎礼制,便依此办理。不必事事烦扰先祖之灵。”

这句话声音不大,却在在场的几位贞人心中激起了涟漪。他们听出了弦外之音:新王尊重传统与卜筮,但似乎更倾向于“依礼而行”,而非“唯卜是从”。这或许意味着,那种武丁晚年特有的、将王权部分让渡于龟甲裂纹和贞人解读的极端状态,可能会有所回调。

国丧终于结束,祖庚王正式临朝听政。

最初的几个月,新王表现出明显的稳定过渡意图。他大量留用武丁朝的旧臣,包括卜正(虽已老迈,但仍居其位以示尊崇),施政风格以宽缓、守成为主,减免部分赋税,抚恤边民,显得仁厚。对于贞人舍,他按时举行常规祭祀,遇有重大事项(如祭祀天地、宗庙大典、决定征伐)也照例进行占卜,但频率和事无巨细的程度,明显低于武丁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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