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妇好早逝(1/2)
殷都的冬天来得格外早,才过立冬,北风便卷着细碎的冰粒,抽打着王宫的檐角,发出呜咽般的哨音。贞人舍内,连日来弥漫着一股不同寻常的紧张与压抑,这压抑甚至比当年日食之变时更加沉重——它源于王宫深处,那个曾经英姿飒爽、如今却缠绵病榻的身影:王后妇好。
自深秋一次征伐羌方凯旋后,妇好便时感疲惫,起初只以为是征战劳顿,休养便好。不料入冬后,病情急转直下,发热、咳嗽、胸痛气促,饮食难进,人迅速消瘦下去。宫中所有巫医、贞人、乃至从各地征召来的有名望的医者、方士,皆被召至榻前,却束手无策。
卜正的眉头锁得死紧,几乎从未舒展过。他亲自带领贞人舍中最精于卜医、望气、祭祀的骨干,日夜轮值于王后寝宫之外,进行着一轮又一轮的占卜、禳解、观测。
龟甲在烈焰下发出“噼啪”的裂响,贞人们屏息凝视那裂纹的形状与走向。
“甲子卜,争贞:妇好冥(娩),不其嘉?王占曰:不嘉。唯乙冥(娩),吉。”——这是多年前妇好生育时的旧卜辞,彼时虽凶险终得吉。此刻的卜问则弥漫着不祥:“辛巳卜,贞:妇好祸风,唯有害?”“壬午卜,宾贞:御妇好于父乙?”“癸未卜,亘贞:旬亡祸?王占曰:有祟。三日乙酉,夕,妇好延疾…”
卜辞的结果令人心焦:时而言“有祟”,需向某位先王先妣隆重祭祀;时而言“无尤”,似乎鬼神并未降罚;时而直指“风疾”、“心腹之疾”,却无明确禳解之法。祭祀的牺牲宰了一批又一批,青铜礼器的鸣响和巫祝的吟唱日夜不休,浓重的香火气混杂着药石苦涩的味道,笼罩着寝宫内外。
武丁王的身影日渐憔悴,那双曾审视万邦舆图、决断千军万马的眼睛,如今布满了血丝与焦虑。他时而厉声催促卜正与巫医,时而又沉默地坐在妇好榻前,紧握着她日渐枯瘦的手,眼中是旁人不曾见过的、深切的痛楚与无力。
贞人舍内,“医典编撰传习所”的偏殿,气氛同样凝重。
瞻已多日未归,全力投入王后的救治事宜。禾、石、柱三人失去了主心骨,课业虽未正式停止,却也无心深入。他们从往来传递消息的仆役、以及其他贞人的低声议论中,拼凑着王后病情的进展,心中充斥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与隐隐的恐惧。
“听说了吗?昨夜又祭祀了五十头牛、百只羊、百卣酒,向高祖乙、姚庚祈请……”石从外面回来,压低声音对禾和柱说,脸上没有了平日的活跃,只有沉重。
禾正埋头整理一束草药,闻言手指顿了顿,低声道:“卜正大人昨日回来片刻,取走了库中所有百年以上的老参和灵芝……脸色很差。”
柱闷声擦拭着石臼,忽然开口:“那些大巫、大医都治不好吗?王后可是能带兵打仗的啊……”在他朴素的认知里,那样强大的人,不该被病痛如此轻易击倒。
石叹了口气:“岂止治不好。听说连究竟是什么‘祟’,都卜问不清。一会儿是风邪,一会儿是祖妣不佑,一会儿又说是征战杀伐过重,戾气反冲……说法不一,用药也杂乱。有进虎狼之药强攻的,有纯用甘缓温补的,还有坚持必须用童男女之心头血为引的……王都快急疯了。”
禾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困惑与挣扎:“我等所学……可有用处?”他指的是这几个月来,他们辨识的草药、学习的症状观察、那些试图寻找病因关联的思路。
石苦笑:“你我这点微末之学,连王后寝宫十丈之内都靠近不得,何谈用处?况且……”他压得更低,“我私下听闻,有老医卜提议用些猛药,或尝试放血泄热之法,皆因风险太大,无人敢担责。如今用药,多是求稳,实则……怕是已无良策。”
柱握紧了手中的麻布,青筋微露:“芒先生要在,会不会……有点不一样的法子?” 这个念头毫无根据,却莫名地在他心中盘桓。
禾和石都沉默了。他们想起那些笔记中冷静的观察,那些对常见病痛朴素的、却往往有效的处理思路。但王后所患,显然非比寻常。芒先生若在,面对这般复杂沉重的“天潢贵胄”之疾,面对如此多的禁忌与压力,恐怕也……无能为力。
一种深深的挫败感,攫住了这三个刚刚踏入医道门槛的年轻人。他们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面对真正复杂凶险的疾病,尤其是缠绕着权力、鬼神、无数双眼睛的“王疾”时,他们所接触到的这点有限知识,是何等苍白无力。占卜的模糊,药石的局限,人力的渺小,在这凛冬的王宫内外,展现得淋漓尽致。
隆冬时节,一个天色阴霾如铁的日子,噩耗终于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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