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传授学徒(1/2)
秋风再次吹过殷都的城墙,贞人舍东侧一间原本用来存放陈旧卜骨和简牍的偏殿,已被清理出来。殿内陈设简朴,几张新制的矮木案整齐排列,墙上悬挂着几幅绘有星宿、山川、以及人体与牲脏对照的粗糙帛图——这些图有的是从旧档中寻出重绘,有的则是根据新编医典初稿中的描述首次尝试绘制。
瞻站在殿门前,看着殿内景象,心中既有开创之责的沉重,亦有几分隐约的期待。卜正已将“持续编撰并传授相关识见”的职责正式交予他,这间偏殿便是王命之下新设的“医典编撰传习所”所在。名义上仍属贞人舍,实则由他专管,可自主选拔数名辅助人员与学徒。
选拔学徒的告示已在舍内张贴数日。条件颇为具体:需识文断字,心性沉稳,最好对草木虫石有些兴趣,不惧秽恶,年龄不宜过大,以便长期培养。告示明确说明,此非占卜问神之途,而是究疾疗伤之实学,故对卜筮天赋要求不高,反重耐心与观察之力。
前来询问者不少,真正愿投身者却寥寥。在绝大多数贞人乃至仆役眼中,通神问天、解读王命方是正道显学,这“究疾疗伤”之事,既无占卜之玄妙,又常与病患秽物打交道,地位尴尬,前途未卜。最终报名者仅七人,其中四人是各科中表现平平、难有出头之日的低阶贞人或学徒,两人是略通文字的杂役子弟,还有一人,竟是当年那个被“芒”救治过、手臂留疤的仆役,名叫“柱”,他言辞朴拙:“芒先生救过俺,俺想知道他是咋弄的,也想能帮别人止个血、退个热。”
瞻逐一面试。他问的不再是星象推演或卜辞释读,而是“平日可曾留意不同草木之形态差异”、“若见人腹痛,除了祷祝,第一反应当如何”、“可能忍受长时间誊抄枯燥文字或处理污秽伤口”。问题实在,甚至有些“俗气”,让几位抱着尝试心态而来的低阶贞人面露难色,最终两人退出。
经过一番并不算激烈的筛选,瞻留下了三人。
第一位是来自祭祀科的下级学徒,名叫“禾”,约莫十七八岁,面容清瘦,眼神安静。他在祭祀科大典中常负责些边角杂务,对牲体处理流程熟悉,手很稳,性格内向但观察细致。问他为何来此,他低声道:“宰牲时见其内脏血脉,常想人若伤病,内里又是何等光景。卜医科只说鬼神,不言内景。闻此处欲究实理,故来。”
第二位是望气科一名年轻记录员,名唤“石”,二十出头,精力旺盛,好奇心强。他擅长观测记录,但对望气科那些玄乎的“气机感应”理论总觉隔膜,反倒对实际天气变化与人群疾病关联的零星记录很感兴趣。他直言:“观星望气,总在天边。疾苦却在眼前。若能学得些实在本事,比空谈气机实在。”
第三位便是仆役“柱”,二十五六,体格粗壮,识字不多,但经历过后勤杂务、受过伤、见过疾苦,有股朴实的韧劲和想要“做点有用事”的念头。瞻看中他的实践经验和感恩之心,破格收录,但要求他必须尽快补足文字功夫。
三人背景各异,资质不一,但都有一个共同点:对贞人舍主流学问或感隔阂,或处边缘,却被“医典编撰”这件事所透露出的、不同于神秘卜筮的务实气息所吸引。瞻心中明白,这支小小队伍,算是勉强搭起来了。
传习第一日,晨光透窗。
禾、石、柱三人跪坐于案前,略显局促。瞻没有立即讲授高深道理,而是命人抬进两个藤筐。一筐装着各种晒干的草药样本:艾叶、蒿草、菖蒲根、车前草、地榆……皆是医典初稿中收录或芒的笔记里提过的常见之物。另一筐则是些素陶碗、石杵、小铜刀、麻布条等简单工具。
“今日,不占卜,不观星,不论气机。”瞻的声音平稳,“先识物,后明理。此间诸多物事,你等或曾见过,却未必细察,更不知其用。”
他先拿起一束干艾:“此为何物?”
柱立刻道:“艾草!端午挂门驱邪,烧了熏屋子。”
瞻点头:“此为俗用。芒之笔记有载,‘燃之可驱蚊虫,其烟亦可净空气,或于病患之室有益’。何以能驱虫?因其气味浓烈,虫豸不喜。此即一用。”他又拿起一片干蒿叶:“此物呢?”
石想了想:“荒地常见,牛马食之。”
“不错。”瞻道,“然芒曾记,有老卒言,行军无药时,取鲜蒿捣烂敷于暑痱疮痒处,可稍解。此或与其性凉有关。”接着,他拿起一块地榆根:“此物止血。芒曾用之配药粉。你等细观其断面之色。”
三人传看,见断面呈棕红色。瞻道:“此色似干涸之血。古人或因此象,认为其能敛血。虽不尽然,然其确有收敛之效。识药之初,可先记其形、色、气、味、常见生长之地、民间用法。至于深理,日后慢慢探究。”
他将草药样本分给三人,让他们仔细观看、触摸、嗅闻,并在空白木牍上简单描绘外形,记录特征。柱识字慢,画图更显笨拙,但他看得格外仔细,不时凑近闻闻,甚至舔一下指尖沾的粉末(被瞻及时制止了某些有毒样本),嘟囔着:“这味儿冲,这味儿苦……”
下午,瞻开始讲解最基础的“人体认知”。他展开那幅人体与牲脏对照图,图很粗糙,大致标出头、颈、胸、腹、四肢,内脏位置则用简略图形表示,旁边标注着祭祀科《牲脏图说》中对应的牛、羊之脏名。
“此非精确之图,更不可据此剖视活人。”瞻严肃告诫,“然我等需知,人之疾苦,发于形体之内。祭祀宰牲,可观其内脏关联、血脉大致走向。芒曾比对,认为人之心、肝、脾、肺、肾,其位其功,或与牛、羊有相通之处。如心主血行,肝与目或有牵涉……此皆推测,需更多观察印证。你等先记其名位,日后诊病问疾,心中方有大概。”
禾看着图谱,眼神专注,手指在空中虚划,似在记忆位置。石则提问:“先生,既不能剖人,如何确知内里病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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