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亳城易主(1/2)
王室订单带来的兴奋与忙碌持续了三个月。
当最后一批陶豆陶罐被仔细包裹、装上牛车送往王城工坊时,陶羊作坊已焕然一新。新搭了两个草棚存放陶土和成品,慢轮增至六个,还雇了第三个帮工。陶羊走路腰板挺直,说话底气十足,连带着整个南区的工匠看他的眼神都带上了几分羡慕。
陈远却察觉到了平静水面下的暗涌。
送走最后一车货的那天下午,王城工坊派来的不是普通小吏,而是一位身着深衣、佩戴玉饰的中年官员。他仔细查验了所有陶器,对质量颇为满意,但在结清工钱后,却并未立即离开,反而看似随意地与陶羊攀谈起来。
“陶师傅,听说你们作坊有位师傅,对火候掌控极精,纹饰也颇有古意新风?”官员啜着陶羊奉上的粗茶,目光在作坊内扫视。
陶羊连忙赔笑:“大人过奖了,都是大伙儿一起琢磨的,谈不上哪位师傅特别……”
“哦?”官员放下陶杯,笑容温和却带着审视,“可我听说,这些新纹样,还有烧窑时那套‘看火辨温’的法子,都出自一位叫‘阿远’的师傅之手?北边来的?”
站在一旁整理工具的陈远,手上动作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陶羊额头冒出细汗:“这个……阿远确实出力不少,但主要还是咱们作坊的老底子……”
官员摆摆手,打断他:“不必紧张。王子有令,凡有一技之长、能为社稷所用者,不论出身,皆可举荐。这位阿远师傅既有如此手艺,可愿往王城工坊效力?那里薪俸更高,眼界也更开阔。”
空气安静了一瞬。
陶豆和帮工们下意识看向陈远。陶羊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眼神复杂——他既舍不得陈远这个“贵人”,又不敢违逆王命。
陈远放下手中的刮刀,转身,对官员躬身一礼,神色平静谦卑:“小人谢大人与王子抬爱。只是小人技艺粗浅,全赖东家收留指点,方有今日。王城工坊乃国之重地,能人辈出,小人这点微末本事,实不敢登大雅之堂。且小人习惯这小作坊的自在,求大人体谅。”
官员眯起眼睛,打量陈远。眼前这人衣着普通,面容朴素,手上沾着陶泥,态度恭顺,看不出任何异样。但拒绝王子招揽的平民,这些年可不多见。
“你可知,这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机会?”官员语气微沉。
“小人知道。是小人无福,辜负大人美意。”陈远头垂得更低,姿态放得极软。
官员盯着他看了片刻,忽然笑了:“也罢。人各有志。不过王子爱才,若你日后改了主意,随时可来王城工坊寻我。”他起身,又对陶羊道,“陶师傅,这批陶器甚好。往后王室日常用陶,你这里可占三成份额。好好做。”
陶羊大喜过望,连声称谢,将官员恭送出门。
待牛车远去,陶羊才擦着汗回到院里,看向陈远,欲言又止:“阿远,你……你真不去王城?那可是……”
“东家待我不薄,作坊刚有起色,我这时候走,算怎么回事?”陈远笑了笑,重新拿起刮刀,“再说,我闲散惯了,王城里规矩多,不自在。”
陶羊松了口气,用力拍拍陈远肩膀:“好!好兄弟!以后咱们有福同享!工钱再加!”
陈远笑着应下,低头继续干活,心中却警惕起来。
天乙王子的人,已经开始留意到民间有特殊技艺者,并试图招揽。这固然是这位未来商汤的雄主气度,但对他这个需要隐藏身份的人来说,却增加了风险。“阿远”这个名字和陶匠身份,已经进入某些人的视野。他需要更加低调,甚至考虑在适当时机,再次“消失”。
然而,时代的浪潮并未给他太多准备时间。
接下来的一个月,亳城的气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紧张。
首先是军队调动的迹象。一队队身着皮甲、手持铜戈的士卒频繁从城外大营开进开出,马匹和战车的数量明显增加。城门的盘查严格了许多,尤其对进出城的青壮男子和携带大宗货物者。
市井间的流言也开始发酵。
“听说北边的有易氏又反了,杀了咱们派去的使者!”
“何止有易氏!西边的羌人,东边的夷人,都在蠢蠢欲动!”
“还不是因为咱们王上……唉,太软了。听说天乙王子多次请战,王上都不准。”
“王子这次怕是要硬来了!我表哥在军中当什长,说营里都在传,王子私下里说了:‘社稷危殆,岂能坐视?’”
“可王上毕竟是一国之主,王子要是硬来,那不是……”
“嘘!慎言!”
街头巷尾,类似的低语如暗流涌动。连南区作坊里的工匠们,休息时也忍不住议论几句,既担忧战乱影响生计,又隐隐期盼着能有一个强有力的君主带来安定。
陈远默默听着,结合自己的历史知识,知道天乙(商汤)取代其父主癸(子示)的过程虽不像后世王朝更迭那般血腥,但必然伴随着权力斗争和军事威慑。如今看来,这场父子之间的权力交接,已到了临界点。
他更加谨慎地控制着自己的言行。在作坊里只谈陶艺,不问政事;收工后也不再频繁去敏感区域观察,只偶尔在城南平民区走走,买些生活必需品。
一天傍晚,陈远从市集返回,路过慈济医署时,发现门口围了许多人,气氛不对。
他走近些,看到几个身着官差服饰的人堵在医署门口,为首的是个面色倨傲的瘦高官吏,正对着阿蘅大声呵斥:“……分明是你们用药不当,致人病情加重!还敢狡辩!”
阿蘅站在台阶上,脸色苍白但挺直脊背,手中紧紧攥着一卷医简:“大人,那位病患送来时已高热三日,昏迷抽搐,我用的是清热解毒的方子,剂量皆有记载,绝无不当。他病情反复,乃是本身邪毒太深,非药石能速效……”
“还敢顶嘴!”瘦高官吏挥手打断,“来人!将这庸医带回衙署!查封医署!所有药材账簿,统统查验!”
几名差役就要上前。
围观的百姓发出骚动,有人低声为阿蘅不平,却不敢出头。
陈远心中一紧。这分明是借故找茬。阿蘅的医术他清楚,谨慎细致,绝不会犯用药不当的低级错误。此时发难,恐怕与政局动荡有关——医署救治平民,在民间颇有声望,或许触动了某些人的利益,或是有人想借此打击与阿蘅相关的势力?
他不能眼睁睁看着阿蘅被带走。一旦入了衙署,会发生什么难以预料。
就在差役即将碰到阿蘅时,一个低沉嘶哑的声音从人群外响起:
“且慢。”
人群分开,一个独眼、面容沧桑的汉子大步走来,正是厉。他穿着粗布短衣,裤腿沾满泥点,似乎刚从山里回来,手中还提着一捆草药。
瘦高官吏皱眉:“你是何人?敢阻挠公务!”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