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梧桐深处(2/2)

云飞的眼圈突然红了,他低下头小声说:“谢谢阿姨。”眼泪滴在米饭上,晕开一小片湿痕。自从父亲走后,他就再也没吃过这么丰盛的饭菜。

晚饭过后,王尊宝把云飞领到书房。书架上摆满了泛黄的书本,最显眼的位置放着个相框,里面是王尊宝穿着学士服的照片,年轻的脸上带着腼腆的笑。

“这是我年轻时在师范大学拍的。”王尊宝注意到他的目光,“那时候我就想,将来一定要当一名好老师,让农村的孩子都能有书读。”

云飞摸着相框的边缘,小声问:“王校长,城里的大学是不是很大?”

“很大,有图书馆、实验室,还有漂亮的林荫道。”王尊宝翻开数学课本,“等你将来考上大学,我带你去看看。”他拿起红笔,在云飞的错题旁画了个小小的笑脸。

窗外的月光透过梧桐树叶,在书页上投下晃动的光斑。云飞看着王尊宝认真的侧脸,突然发现他的鬓角又添了些白发,像是落了层霜。

“王校长,您脖子还疼吗?”云飞想起作文本上写的话,声音小得像蚊子哼。

王尊宝愣了一下,随即笑了:“好多了,你好好学习,就是给我最好的止痛药。”他揉了揉云飞的头发,掌心的温度透过发丝传过来,暖得像春天的太阳。

补课结束时,已经快十点了。王尊宝送云飞出门,往他书包里塞了两个肉包子:“明天早上热着吃,别饿肚子上课。”

云飞走到巷口,突然转身朝王尊宝鞠了一躬:“王校长,我一定会考上大学的。”月光落在他脸上,眼睛亮得像两颗星星。

王尊宝站在门口,看着那个瘦小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秋风卷起地上的落叶,梧桐树叶沙沙作响,像是在重复着某个无声的约定。他摸了摸后颈的旧伤,那里不知何时已经不疼了。

回到屋里,妻子正在收拾碗筷:“那孩子走了?”

“嗯,挺懂事的。”王尊宝坐在椅子上,揉着发疼的腰。

妻子递给他一个热水袋:“你啊,总把别人的孩子当宝,自己的儿子都半个月没回家了。”她的语气里带着抱怨,却把热水袋往他怀里塞得更紧了。

王尊宝看着窗外的月光,想起儿子上次回家时说的话:“爸,您别总操心别人了,多想想自己的身体。”他当时还骂儿子不懂事,现在想来,确实亏欠家人太多。

桌上的台灯还亮着,云飞的数学课本摊在桌面上,最后一页写着新的字迹:“我要考医学院,治好王校长的脖子。”王尊宝拿起红笔,在这句话后面画了个大大的感叹号。

窗外的梧桐树上,不知何时停了只蝉,在寂静的夜里发出断断续续的鸣响,像是在为某个少年的梦想伴奏。

第三章 风雪中的棉鞋

二〇〇九年的冬天来得格外早,第一场雪就下了半尺厚。王尊宝踩着积雪往学校走,棉鞋里灌满了雪水,冻得脚趾发麻。路边的梧桐树枝裹着层冰壳,风一吹就发出清脆的响声。

“王校长!”

操场上传来熟悉的声音,王尊宝抬头看见云飞正在扫雪。男孩穿着单薄的棉袄,袖口磨得露出了棉絮,手里的扫帚比他还高。他的耳朵冻得通红,像两朵熟透的樱桃。

“怎么不多穿点?”王尊宝快步走过去,摸了摸他的棉袄,薄得像层纸。

云飞直起腰,呵了口白气:“俺娘说多活动活动就暖和了。”他的棉鞋前端裂了个口子,雪水顺着缝隙往里钻,在脚后跟上结了层薄冰。

王尊宝的心沉了下去。上周去家访时,他看见云飞的母亲正坐在昏暗的油灯下纳鞋底,冻裂的手指上缠着布条。家里的窗户糊着层塑料布,风一吹就哗啦啦地响。

“跟我来办公室。”王尊宝拉起云飞的手,男孩的手指冻得像胡萝卜,僵硬得弯不拢。他想起自己的儿子,昨天还打电话说要买双新的运动鞋,三百多块钱眼睛都不眨。

办公室里生着煤炉,暖意融融。王尊宝从柜子里拿出双新棉鞋,蓝布面的,鞋底纳得密密麻麻。“这是我托人从县城买的,你试试合不合脚。”

云飞的眼睛瞪得溜圆,往后退了两步:“俺不能要,王校长,您已经帮俺太多了。”他的目光落在棉鞋上,喉结动了动——自从父亲走后,他就再也没穿过新棉鞋。

“听话,穿上。”王尊宝把棉鞋往他怀里塞,“你要是冻感冒了,怎么好好学习?”他蹲下身,解开云飞的鞋带,一股寒气从破了口的棉鞋里钻出来,带着冻硬的泥味。

男孩的脚冻得又红又肿,脚趾间长了冻疮,有些已经破了皮。王尊宝的鼻子突然一酸,想起自己小时候,母亲也是这样在冬天里给自己做棉鞋,针脚里藏着化不开的暖意。

“王校长……”云飞的声音带着哭腔,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快穿上吧,别着凉了。”王尊宝帮他换上新棉鞋,大小正合适。他从抽屉里拿出管冻疮膏,小心翼翼地抹在男孩的脚趾上,“这个你拿着,每天晚上睡觉前抹一次。”

云飞突然抱住王尊宝的脖子,把脸埋在他的棉袄上。“俺娘说,等俺长大了,一定要好好报答您。”男孩的声音闷闷的,带着浓浓的鼻音。

王尊宝拍了拍他的背,后颈的旧伤又开始隐隐作痛。“你好好学习,就是对我最好的报答。”他想起昨晚妻子说的话:“你把给儿子买羽绒服的钱都给云飞家送去了,他知道了又要跟你急。”

上课铃响了,云飞背着书包往教室跑,新棉鞋踩在雪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王尊宝站在办公室门口,看着那个蹦蹦跳跳的身影,突然觉得这个冬天好像没那么冷了。

中午放学时,云飞的母亲找到了学校。她穿着件打满补丁的旧棉袄,头上裹着块蓝布头巾,手里拎着个布包。“王校长,俺给您送点东西。”

王尊宝把她请进办公室,给她倒了杯热水。“嫂子,您别总这么客气。”他注意到她的手指肿得像萝卜,冻疮裂开的地方结着血痂。

“这是俺连夜做的棉鞋垫,您试试合不合脚。”云飞的母亲打开布包,里面整整齐齐地叠着十双棉鞋垫,针脚细密,上面绣着简单的花纹。“俺知道您腰椎不好,这鞋垫里加了艾草,暖腰。”

王尊宝的眼眶热了,他想起自己的母亲也是这样,总把最好的东西留给别人,自己却舍不得吃舍不得穿。“嫂子,您太客气了。”

“王校长,您对俺家云飞的好,俺都记在心里。”云飞的母亲抹了把眼泪,“要不是您,那孩子早就辍学去打工了。俺这辈子没文化,就盼着他能有出息,不辜负您的期望。”

王尊宝握住她的手,粗糙的掌心布满了老茧,却暖得像团火。“嫂子,您放心,云飞是个好孩子,将来肯定有出息。”他从口袋里掏出两百块钱,“这点钱您拿着,给云飞买点营养品。”

云飞的母亲把钱退回来,脸涨得通红:“王校长,这钱俺不能要。您已经帮了俺们太多,再这样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