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布鞋(2/2)

国福端着酒杯的手颤了颤,没说话,仰脖喝了一口。

晚上,国福睡在东屋。秀兰给他铺了新褥子,又拿了床厚被子。“南方暖和,北方夜里冷,盖厚点。”她帮他掖了掖被角。

“姐,”国福忽然说,“你跟姐夫过得咋样?他没欺负你吧?”

秀兰笑了:“你姐夫那人,你还不知道?老实巴交的,就知道疼人。云山云飞也懂事,日子过得踏实。”她顿了顿,“倒是你,老大不小了,咋不找个媳妇?”

国福挠了挠头:“忙,没顾上。再说,没遇到合适的。”

秀兰知道他是怕她担心,没戳破,只说:“别太挑,找个本分的姑娘,好好过日子比啥都强。”

国福“嗯”了一声,闭上了眼睛。秀兰看着他的睡颜,想起他小时候蜷缩在她怀里睡觉的样子,轻轻带上门退了出去。

第二天一早,国福要走了。秀兰给他装了满满一包袱:小米、玉米面、晒干的红薯干,还有她连夜纳的两双鞋垫,上面绣了兰花草。

“带上,路上吃。”秀兰把包袱递给他,“鞋垫垫在鞋里,软和。”

国福接过包袱,沉甸甸的。他从皮夹克口袋里掏出一沓钱,塞给秀兰:“姐,这钱你拿着,给姐夫买件新衣裳,给孩子买点东西。”

“我不要,你在外头用钱的地方多。”秀兰退回去。

“姐,你就拿着吧。”国福把钱硬塞进她手里,“我现在有钱了,不差这点。”

王老实把国福的箱子扛到自行车上,说:“我送你去镇上坐车。”

国福点点头,跟着王老实往外走。秀兰带着云山云飞送他到村口,老槐树下,国福转过身,看着秀兰:“姐,我走了,你跟姐夫好好的。”

“你也是,在外头照顾好自己。”秀兰抹了抹眼睛,“有空再回来。”

“嗯。”国福应了一声,转身跟着王老实走了。走了几步,又回头看了一眼,挥了挥手。

秀兰站在槐树下,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路尽头,才带着孩子回家。云飞拉着她的手问:“娘,二舅还会回来不?”

“会的,肯定会的。”秀兰说。

日子又回到了往常的样子。王老实照旧下地干活,秀兰在家做饭带孩子,云山上学,云飞跟着在院里玩。只是秀兰偶尔会拿出国福给的钱,数了又数,然后小心翼翼地放进炕席底下——她想着,等国福结婚时,给他寄过去。

转过年来,正月刚过,村里忽然热闹起来,说南边来了疫情,要封村。一开始大家没当回事,直到村支书拿着大喇叭在村口喊,不让外人进来,也不让村里人出去,才慌了神。

秀兰把国福临走时带回来的口罩找出来,给王老实和孩子戴上:“别出去乱跑,在家待着。”

王老实“嗯”了一声,把院子门关得紧紧的。

电视里天天播疫情的消息,说南方严重,秀兰的心揪着——国福就在南方啊。她想给国福打电话,可村里的电话亭关了,手机信号时好时坏,打了好几次都打不通。

“别急,国福机灵,肯定没事。”王老实劝她。

秀兰睡不着,夜里坐在炕沿上,看着窗外的月亮,想起国福小时候怕黑,总钻到她被窝里,说:“姐,月亮会吃人不?”她那时拍着他的背说:“不怕,有姐呢。”

可现在,她帮不上他了。

过了约莫半个月,手机终于能打通了。秀兰手抖着拨通国福的电话,响了好几声,才有人接。

“喂?姐?”国福的声音有点沙哑。

“国福!你咋样啊?没事吧?”秀兰的声音都颤了。

“我没事,姐,你别担心。”国福笑了笑,“厂子关了,我在家待着呢,安全。”

“那就好,那就好。”秀兰松了口气,眼泪掉了下来,“你一个人在家,吃的够不?别舍不得买。”

“够,咋不够。”国福说,“我囤了不少米和面,还有菜。姐,你们村咋样?封了没?”

“封了,都在家待着。你姐夫把院子都消了毒,孩子也没出去。”秀兰说,“你在那边别出门,好好待着,等疫情过去了再干活。”

“知道了姐。”国福顿了顿,“姐,我给你寄了箱口罩,还有点消毒液,不知道能不能寄到。”

“能寄到,肯定能寄到。”秀兰说。

挂了电话,秀兰心里踏实多了。王老实递过来一杯热水:“我说没事吧。”

秀兰点点头,喝了口热水,暖乎乎的。

疫情慢慢好转时,已经是春天了。槐花开了,院子里飘着香。秀兰收到了国福寄来的包裹,口罩和消毒液都好好的。她给国福回了电话,说收到了,让他放心。

国福在电话里说:“姐,等疫情彻底过去了,我再回去看你。这次不走了,在家待几天。”

“好,姐给你炖鸡。”秀兰笑着说。

挂了电话,秀兰走到院门口,看着村口的老槐树。槐花落在地上,铺了薄薄一层,像雪。她想起国福回来那天,穿着皮夹克,站在槐树下喊她“姐”,想起他啃着鸡翅膀说“还是家里的味儿好”。

日子或许难,可只要亲人在,心里就有盼头。就像她纳的鞋垫,针脚密,情意也密,不管国福走多远,不管遇到啥难处,总有份暖贴着他的脚,也贴着她的心。

云飞跑过来,手里拿着朵槐花:“娘,你看,槐花真香。二舅回来时,咱摘槐花给他做饼吃呗?”

秀兰接过槐花,闻了闻,点点头:“好,给你二舅做槐花饼,做他最爱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