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烈焰·抉择(1/2)

朝堂的旨意如同淬了冰的判决,在晨光中传遍京城。而当那旨意传到林府时,早已等候多时的恶意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林府门外聚集的人群已不再是单纯的“民众”。

前排是真正被煽动起来的百姓,他们举着棍棒、菜刀,脸上混杂着愤怒与从众的狂热。但混在人群中的,还有更多面目阴沉、手持统一制式短棍甚至抢夺来的林家护卫兵器的汉子——那是被某些势力豢养的打手,以及……换了便装的兵卒。更外围,一些眼神锐利、气息绵长的身影若隐若现,那是影阁的探子。

“妖女祸国!铲除妖邪!”

“烧了这妖窟!”

吼声如潮水般涌来。

几乎在府外骚动骤起的同一刻,林修远已经站在了前院最高的台阶上。

他昨晚一夜未眠准备的行囊就在脚边,但他知道,自己走不了了。他的任务不是逃亡,而是成为那道最坚固、也最显眼的闸门,为真正需要逃生的人争取每一分每一秒。

“所有护卫听令!”他的声音在喧嚣中依然清晰,带着军中历练出的铁血,“按丙字预案,三道防线交替掩护!弓箭手上墙——目标,翻墙者下肢,阻其入府!”

府门在剧烈的撞击下开始变形。林修远亲自挽弓,箭矢破空,精准地射穿了第一个翻墙而入的暴徒的小腿。惨叫声响起,那人重重摔下。但更多人在往墙上爬,梯子被架了起来。

“大少爷!东侧墙被撞出缺口了!”

“带十个人去堵住!用准备好的火油罐,砸向梯子,别往人堆里扔!”林修远快速下令,每一个命令都精准而冷静。火油是他事先让人准备的,不是为了烧死多少人,而是制造混乱,延缓冲击。这是他根据那张牛皮地图上的标注,在脑海中反复推演过的防御方案。他必须在每一道防线上耗尽敌人的锐气和时间。

一个年轻的家丁面色惨白,腿肚子打颤,慌乱中想往后跑,被林修远一把拽住衣领:“抖什么?拿起武器!你的老娘和妹妹都安排在城南了,你忘了?你退了,对得起我林家,对得起你娘吗?!”

那家丁浑身一震,想起大少爷前日悄悄安排部分家眷分散出府的恩情,眼中涌出血色,咬牙捡起了地上的长棍:“我跟大少爷!”

府门终于在一声巨响中被撞开一道更大的裂缝,人群嘶吼着涌来。

林修远挥剑,锋刃切开空气,也将冲在最前的一名打手的手臂斩开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鲜血溅上他昨夜才擦拭干净的脸颊,温热而腥咸。他眼神冰冷,心中却一片清明:守住,多守一刻,清月和微澜就多一分生机。

内院此刻已乱作一团,但并非完全失控。

丫鬟、仆妇们哭喊着,部分人盲目奔逃,但也有一部分人,按照林母事先不动声色的安排,换上早就备好的粗布衣裳,往脸上脖颈抹了灶灰,拿上一个小小的、不起眼的包袱,在几个沉着老练的嬷嬷带领下,避开主战场,从几处偏僻的侧门、甚至狗洞悄然离去。林母没有要求任何人殉葬,她给了选择,也指了生路——混乱中分散逃离,目标小,或许能活。

“老夫人!您也跟我们一起走吧!”最忠心的老嬷嬷哭着拉林母的袖子。

林母却温柔而坚定地推开了她的手,将腕上一只陪伴多年的玉镯褪下,塞进嬷嬷手里:“你们走,好好活下去。记住,今日之后,世上再无林府仆人,只有寻常百姓。”

她转身,不再看那些哭泣跪拜的身影,径直走向听雪轩的方向,步履平稳,背脊挺直。

云汐和林清月正在做最后的准备。林清月快速将几张最大额的银票和几颗不起眼却价值不菲的小金珠缝进云汐和她自己的贴身衣物夹层。云汐则死死攥着那枚温润的平安扣,仿佛那是最后的定心石。

“母亲!”看到林母推门进来,云汐立刻扑过去,泪水夺眶而出,“快,我们一起走!阿七说柴房有密道——”

微澜…我的女儿…林母打断她,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温柔,却带着一种不容动摇的、如同磐石般的坚定。她伸出手,像云汐小时候做噩梦惊醒时那样,轻轻抚过她的脸颊,为她擦去眼泪,“娘不能走。”

“为什么?!”云汐抓住母亲的手,触感冰凉,她心慌得厉害,“我们可以一起!阿七和二姐知道路,我们……” “傻孩子。”林母笑了,那笑容里有无尽的慈爱,也有看透生死后的平静豁达,“娘若走了,谁在这里‘坐镇’?谁能让那些闯进来的人相信,林家的女主人还在内院?谁去点那把该点的火,吸引那些该被吸引的目光?” 声音停顿了下又说道,自从那年落水醒来,你就好像变了个人。眼睛里的怯懦不见了,多了许多娘看不懂的东西,那些奇思妙想,那些沉静果敢……有时候,看着你,娘甚至会觉得,站在面前的,是另一个陌生又熟悉的灵魂。

娘不是你的生身之母,这件事,你我心知肚明。可这十几年,你是吃着娘的奶水、在娘怀里撒娇、牵着娘的手学会走路的。你的第一声‘娘’,叫的是我;你生病发烧时,彻夜不眠守着的是我;你及笄那日,亲手为你绾发插簪的,也是我。

血脉或许源于那位高贵的王妃,可你的性情、你的教养、你叫了十几年的‘娘亲’……这些骨肉相连的岁月,这些点滴累积的牵挂,难道就是假的吗?

无论你从何处来,为何会有这般变化,在娘心里,你永远都是林微澜,永远都是我的女儿。

所以,娘今天留在这里,不只是为了林家主母的责任,不只是为了掩护你们离开……微澜。”

她看向林清月,眼神充满托付:“清月,你一向最懂事,最冷静。带你妹妹走,现在,立刻。不要回头,不要犹豫。活下去,就是对你父亲,对我,对林家列祖列宗最大的孝顺。”

林清月眼眶通红,嘴唇颤抖,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重重跪地,端端正正地磕了三个响头,额角触地有声:“母亲……保重。”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里挤出来的。

“走!”林母陡然转身,背对她们,声音严厉起来,“别让我看见你们回头!别让我白费心思!”

云汐被林清月强行往外拖拽,她挣扎着,扭着头,视线死死锁住母亲。只见母亲缓缓走到妆台前,就着窗外映来的、越来越亮的火光(那是前院的方向),对着那面熟悉的铜镜,拿起梳子,一下,一下,开始梳理她依旧乌黑却已掺杂银丝的头发。她的背影挺直,仪态端庄,一如这十几年来每一次盛装端坐堂前、主持中馈、招待诰命的模样。

那个背影,就此烙印在云汐的脑海里,成为她对母亲最后、也是最永恒的记忆。

柴房内,弥漫着灰尘和腐朽木头的气味。林清月根据墨渊临走前告知的备用方法,费力地移开几捆特定的柴火,露出下方一块看似普通、实则边缘有隐秘刻痕的青砖。她按动机关,地面传来轻微的“咔哒”声,一块石板悄然滑开,露出一个黑黢黢的、仅容一人通过的洞口,阴冷潮湿的风从下方涌出。

“二姐,阿七还没回来……”云汐的声音带着压抑的哭腔和无法掩饰的恐惧。外面的喊杀声、撞击声、火焰燃烧的噼啪声越来越近,仿佛就在一墙之隔。

“他若回不来,我们就自己走!”林清月咬牙,眼神狠厉,那是被逼到绝境后的孤注一掷,“下去!我断后!”

就在云汐颤抖着靠近洞口,准备纵身跃下的刹那——

一道玄色身影带着夜风的寒意与淡淡的、新鲜的血腥气,如同鬼魅般从柴房那扇破败的高窗掠入,落地时无声无息,却带着千钧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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