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4章 南海侦机折翼惊（1/2）

嘉靖二十二年冬，南海的清晨总是来得格外早些。当时辰刚过卯时，东方的海平面下已透出鱼肚白的微光，薄如轻纱的海雾尚未完全散去，萦绕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之上，为这片广袤的蔚蓝国度平添了几分神秘与静谧。然而，这片静谧之下，却潜藏着冰冷的杀机。

在距离大明广东海岸线约二百里外的深蓝色海域，一个巨大的、移动的钢铁岛屿，正以一种不符合这个时代的威严姿态，劈波斩浪，缓缓前行。这便是欧罗巴联合舰队此次远征的核心与骄傲——“无畏号”蒸汽动力航母。其舰体长度超过百丈，宽度亦达二十余丈，通体由铆接的厚重钢板覆盖，高大的烟囱如同巨人的呼吸器官，正向外喷吐着浓密的黑色煤烟。宽阔而平坦的飞行甲板之上，十架造型略显笨拙、双翼蒙皮、机头装着巨大木质螺旋桨的蒸汽侦察机，如同蛰伏的钢铁巨鸟，被地勤人员仔细地排列成起飞队形。机翼之下，赫然悬挂着数枚纺锤形的炸弹，在晨曦微弱的光线下，泛着冷硬而危险的金属光泽。

舰桥指挥室内，拿破仑·波拿巴——这位年仅三十岁，却已因其激进的军事理念和在欧罗巴内部不甚得志的处境而主动请缨东来的远征军司令——正凭窗而立。他身着一套剪裁合体、熨烫笔挺的藏蓝色呢料军装，金色的绶带与肩章在昏暗的光线下依然醒目，一双锐利如鹰隼的蓝眼睛，透过昂贵的单片水晶望远镜，紧紧锁定着东南方向那片被晨雾笼罩的海岸线。那里，是大明帝国南方最为富庶、也是防御最为严密的广州港，是他此次精心策划的突袭行动的首要目标。

此拿破仑，并非数十年前那位横扫欧陆的法兰西传奇皇帝，而是其家族旁系的一位侄孙。他自幼便对蓬勃发展的蒸汽机械展现出超乎常人的痴迷与天赋，坚信蒸汽动力将彻底改变未来战争的形态，极力主张欧罗巴各国军队应大刀阔斧地淘汰风帆战舰与旧式陆军，全面转向蒸汽化、机械化。然而，他的这些“离经叛道”之言，在欧罗巴军界元老们看来，无异于痴人说梦，使其备受排挤与冷遇。此次，他力排众议，主动争取到这支远征舰队的指挥权，远渡重洋而来，就是要用大明这个古老的东方帝国作为试刀石，用一场酣畅淋漓的胜利，来证明自己理念的正确，奠定其在欧罗巴军界的地位。

站在他身旁的，是舰队参谋长克劳塞维茨，一位以严谨和战术分析见长的普鲁士军官。他手中捧着一本厚厚的、以羊皮纸装订的情报汇总，正一丝不苟地向拿破仑汇报着最后的侦查结果：“将军，根据三日前的最后一次高空侦察，以及潜伏间谍送回的情报综合分析，广州港的主要防御力量，集中于珠江口两岸的三座大型海防要塞。这些要塞约配备有二十门左右的重型岸防炮，但根据其炮台形制与炮口尺寸判断，绝大多数应为旧式的前装滑膛铁炮，射速缓慢，精度有限，且仰角调整笨重，对付高速移动的空中目标，能力堪忧。”他翻过一页，继续道，“我方蒸汽侦察机，最高时速可达每小时七十里，且机动灵活。只要侦察机编队能率先突入港口上空，精准投弹，摧毁或至少压制住这些岸防炮台，那么，隐蔽在航母后方三十海里处的我方鱼雷艇编队，便可趁机全速冲锋，突入港内，用鱼雷对停泊在码头的大明主力战列舰，实施致命打击。”

拿破仑嘴角勾起一抹混合着自信与轻蔑的冷笑，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冰凉的舰桥金属栏杆：“克劳塞维茨，你过于谨慎了。东方人的蒸汽技术，不过是通过一些不完整的贸易品和零星的观察，模仿了我们的一些皮毛而已。他们的工业基础、冶金工艺，远远落后于欧罗巴。指望那些笨重、落后的旧式铁炮，能够击中我灵活如雨燕的侦察机？简直是天方夜谭！”他猛地转过身，目光扫过侍立一旁的通讯官，声音陡然变得斩钉截铁：“传我命令！第一侦察机攻击编队，即刻起飞！目标，广州港两岸岸防炮阵地！告诉飞行员们，我要的是精准轰炸，务必在第一时间将那些碍事的铁疙瘩炸成废铁！不允许浪费任何一颗宝贵的炸弹！”他顿了顿，补充道，“同时，命令鱼雷艇编队做好出击准备，一旦收到侦察机编队‘目标清除’的信号，立刻以最高航速，向广州港发起决死冲锋！”

“是！将军！”通讯官立正敬礼，迅速将命令转化为旗语与灯号，传递下去。

片刻之后，“无畏号”宽阔的飞行甲板上，骤然响起了震耳欲聋的蒸汽机轰鸣声。地勤人员奋力拉动启动绳索，一架架侦察机头部的螺旋桨开始由慢至快地旋转起来，最终化作一片令人眼花缭乱的虚影，卷起甲板上阵阵带着咸腥味的海风。在引导员的旗语指挥下，十架侦察机依次滑过甲板，挣脱地心引力，摇摇晃晃地升入空中，在空中艰难地调整好编队队形后，如同一群嗅到血腥味的钢铁秃鹫，朝着广州港的方向直扑而去。

侦察机编队的队长，是经验丰富的老飞行员皮埃尔。他驾驶着长机，飞在编队的最前方。透过机头那块不大的、被高速气流吹得不断震颤的玻璃风挡，他仔细观察着下方蔚蓝的海面与远处渐渐清晰的海岸线轮廓。皮埃尔曾参与过殖民印度的一系列军事行动，对攻击那些“落后”国家的港口防御体系颇有心得。在他看来，大明虽然疆域辽阔，传说众多，但其军队的装备与战术，必然无法与经历了工业革命洗礼的欧罗巴军队相提并论。此次突袭，在他看来，不过又是一场轻松愉快的狩猎，他甚至已经开始在心中盘算着任务结束后，能获得多少奖赏，以及如何在那座即将被战火笼罩的东方名城中，搜罗些有趣的纪念品。

与此同时，广州港，虎门要塞最高点的观测所内。大明南海舰队提督张睿，正举着一架黄铜打造的、可调节焦距的军用望远镜，神情凝重地观察着海天相接之处。他年近四十，面容因长年累月的海上生涯与肩负的重任，显得格外刚毅，古铜色的皮肤上，眼角与额头早已被海风与岁月刻下了深深的纹路。张睿并非传统的科举出身将门之后，其家族世代在东南沿海经商，他自幼便随父辈的商船队出入风波，对南海的海况、气候、洋流乃至每一处暗礁险滩，都了如指掌。后因海寇猖獗，家业受损，他愤而投军，凭借过人的胆识、对海洋的深刻理解以及在几次清剿海寇行动中的出色表现，一步步从底层晋升，最终被委以南海舰队提督的重任，镇守帝国南疆的海上门户。

昨日傍晚，前沿了望塔便通过烽火与信鸽传来紧急军情，发现一支规模庞大的欧罗巴混合舰队，在南海深处游弋，行踪诡秘。张睿接到警报后，一刻未敢耽搁，立刻下令全港进入最高战备状态。他不仅命令珠江口的三座主要要塞——虎门、横档、大角炮台——的所有岸防炮进入临战状态，更做出了一项超出常规的部署：将广东兵器局刚刚交付舰队试用、尚未完全形成战斗力的三十门最新式“丙申型”百斤防空速射炮，全部加强到了这三座要塞的制高点上。同时，他严令驻扎在广州城外秘密机场的、同样处于高度保密状态的大明蒸汽歼击机部队，即刻进入二十四时辰待命状态，飞行员吃住皆在机库旁，随时准备升空作战。

“提督！您看那边！天上！”身旁的参将李忠突然失声喊道，语气中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愕。张睿心中一凛，立刻将望远镜循着李忠所指的方向调整过去。只见水天相接之处，蔚蓝的天空背景下，赫然出现了十个正在迅速变大的小黑点，它们排着松散的攻击队形，正以远超这个时代常人认知的速度，朝着广州港的方向直扑过来！即便隔着遥远的距离，张睿也能隐约看到那些黑点下方似乎悬挂着什么东西，在阳光下反射出危险的光芒。

“是欧罗巴的飞行机器！果然来了！”张睿放下望远镜，脸上不见丝毫慌乱，只有一种“果然如此”的冷峻。他沉声对身后的传令官下达了一连串简洁而清晰的命令：“传令！各要塞防空炮部队，依据预案，测算敌机航速、高度，装定射击诸元，听我号令齐射！蒸汽歼击机第一中队，立刻升空，于港口外海五十里处空域盘旋待命，务必截住返航的敌机，能俘则俘，不能俘则尽数击落，绝不容其轻易逃脱！”

虎门要塞的炮台上，气氛瞬间紧绷到了极点。新部署的三十门“丙申型”百斤防空炮，以其独特的细长炮管和高射界支架，在阳光下闪烁着幽冷的青光。这种火炮是大明军工部门汲取了与西方有限接触中获得的技术灵感，结合自身工艺，苦心研制而成。其最大的特点，在于采用了创新的“水冷套筒”设计——炮管外部紧密地包裹着一层中空的钢制套筒，筒内灌满了循环流动的冷水，通过一套小型的蒸汽泵驱动冷却水循环，可有效带走因连续射击而产生的高温，使得炮管能够在较长时间内保持高强度射击而不过热变形。每一门炮的旁边，都堆放着整齐的黄铜定装炮弹，两名经过严格训练的炮手一组，负责瞄准、装填与击发，他们的眼神锐利，动作因为数月来反复的操练而显得异常熟练与协调。

当皮埃尔率领的侦察机编队飞临珠江口外海，开始降低高度，准备进入轰炸航线时，已然进入了防空炮的有效射程之内。张睿站在观测所内，通过架设的专用通讯铜管，清晰地吐出了一个字：“打！”

霎时间，三座要塞的制高点上，三十门防空炮发出了震耳欲聋的怒吼！炮口喷吐出长达数尺的橘红色火焰，浓烈的硝烟瞬间弥漫开来。一枚枚重达百斤、装有碰炸引信的榴弹，拖着尖锐的呼啸声，以极高的射速破空而去，在蔚蓝的天幕上划出一道道死亡的白色烟迹，组成了一张密集而致命的火力网，朝着欧罗巴的侦察机编队笼罩过去！

皮埃尔在长机驾驶舱内，亲眼看到下方那些要塞的炮口闪光，心中先是闪过一丝轻蔑，按照他过去的经验，这种落后的火炮想要击中高速飞行的飞机，概率微乎其微。然而，下一秒，他的轻蔑就化为了巨大的惊骇！大明防空炮的射速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炮弹的爆炸声几乎连成一片，密集的弹片在空中肆意飞溅，形成的冲击波让他的飞机如同航行在暴风雨中的小舟，剧烈地颠簸起来！

“见鬼！他们的炮火怎么会这么快？！散开！立刻散开编队，规避炮火！”皮埃尔声嘶力竭地通过机内简陋的传声筒向僚机下达命令。十架侦察机如同被惊扰的蜂群，立刻四散开来，飞行员们拼命拉杆、蹬舵，试图以各种战术机动动作，躲开下方不断腾起的死亡烟云。

然而，大明炮手们展现出的射击精度，再次狠狠打击了他们的信心。炮弹仿佛长了眼睛一般，紧紧追随着侦察机的轨迹爆炸。“轰隆！”一架不幸的侦察机被凌空爆炸的炮弹破片直接击中了脆弱的机翼与机身连接处，木质骨架与蒙皮根本无法承受这样的伤害，整个机翼瞬间断裂，失去平衡的飞机立刻如同断了线的风筝，打着旋儿，冒着浓烟与火焰，哀嚎着栽向下方的海面，飞行员甚至连跳伞的机会都没有。紧接着，又一架侦察机的尾部被击中，操控索可能被毁，飞机立刻失控，歪歪扭扭地撞向了附近的山坡，化作一团巨大的火球。第三架则被弹片打穿了蒸汽锅炉，灼热的高压蒸汽瞬间泄漏，将驾驶员严重烫伤，飞机也失去动力，拖着黑烟坠入海中。

皮埃尔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冷汗浸透了他的飞行服。他意识到，自己严重低估了广州港的防空力量，这绝不是一场预想中的轻松狩猎，而是闯入了精心布置的死亡陷阱！“放弃轰炸！放弃轰炸！所有单位，立刻脱离战斗，全速返航！”他几乎是吼叫着下达了撤退命令。幸存下来的七架侦察机再也顾不上什么队形与任务，纷纷调转机头，将蒸汽阀门开到最大，拼命朝着来时的方向、朝着“无畏号”航母所在的安全海域逃窜。

但他们并不知道，张睿为他们准备的“欢迎仪式”，还远未结束。就在这些惊魂未定的侦察机刚刚脱离岸防炮的最大射程，自以为逃出生天之际，十二架外形更加流畅、机头两侧加装着黑洞洞枪管的大明蒸汽歼击机，如同神兵天降，从高空云层中俯冲而下，精准地切断了他们的退路！这种歼击机是在缴获的早期欧罗巴侦察机基础上，由大明工匠结合自身对空气动力学的理解改进而来，机身更为坚固，机动性更好，最关键的是，其两侧加装了两挺以高压蒸汽驱动供弹与退壳的“辛亥式”连珠铳，射速快，火力持续性远超这个时代的任何单兵火器，是专门为了争夺制空权、拦截敌方飞行器而设计的空中利刃。